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模模糊糊地覺得……舅舅好像不喜歡聽他們談以後的事。
薛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正想喝點兒水時,旁邊已經遞來了一個擰開了蓋子的水囊。
戚斐討好地說:「口乾了嗎?喝點水吧。」
薛策不置可否,接過水囊,喝了幾口。
他不是傻子,其實能感覺到,這個女人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討好他。即使被他嚇到了,也最多遠遠躲開一陣子,就會重新黏上來。從剛才的對話里,他還聽出了,她仿佛從來沒打算離開,是默認自己之後還要一直跟在他身邊的。
她是父母雙亡的浣紗女,如今這麼賣力地討好他,應該不只是為了報恩。十有八九,是想在這個亂世中索取一份長期有效的保護吧。
被人事事為先地供著、伺候著,自然沒人會討厭。
但也僅限於此了。他始終都很清醒,今後的路,他是不可能帶上一個累贅去走的。幾天時間,這點兒溫柔和討好,並不足以打動他的心,讓他改變「過了這座廟,就分道揚鑣」的打算。
不過,看這個女人今晚的表現,她似乎還深信自己以後可以一直跟著他們,乃至於與薛小策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未來的路。
聽到被蒙在鼓裡、渾不知情的她語氣里的期盼,預想到她註定會有的失望和難過。薛策的心裡,不知為何,湧出了一種說不出的、不太好的感覺。
仿佛,原本很順理成章的那句「以後各走各路」,突然就變得有點難以啟齒了。
……
不光是戚斐這邊,坐在榆木神像另一側的幾個村夫和那名僧人,也沒敢踏出偏殿一步——誰知道那一望無際的濃濃夜色里有什麼在等待自己呢。
今晚應該可以一覺睡到大天光了。薛小策畢竟還是小孩兒,最扛不得困,吃飽以後,就打了個哈欠,窩在了戚斐的大腿上睡覺。
寒冷的雪夜,腿上偎著一個暖融融的小孩兒是很舒服的,戚斐低著頭,也開始打瞌睡了。
深更半夜,側殿中一片靜謐。
忽然,燭光微閃。背靠神像的木座,正在閉目養神的薛策,仿佛聽見了什麼動靜,猝然睜目,站了起來。
被他帶起的風一驚動,戚斐和薛小策也都醒了。但還沒來得及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她就已經聽見榆木神像的另一邊,傳來了「咣」的一聲門被踢開的巨響,和一陣凌亂的喘息聲。
戚斐大驚,連忙爬了起來,追了出去,就目瞪口呆地看見,那兩扇閉合的木門已經呈現為大敞之態。冷風裹著雪從黑洞洞的門裡吹了進來,吹得兩排燭火不斷跳躍。
一個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正被家僕扶著,氣喘吁吁地跨過了門檻。
——正是昨天晚上,被瘴鬼在身上留下了血跡,今天中午才帶著家僕離開的那個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