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抱著墓碑,無比認真地說:「打雷。」
戚斐望著他仿佛在維護那座墓碑的動作,腦海微微一嗡,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薛策的神識,處在極度混沌的自閉狀態里。但這不等於失憶。他的潛意識裡,仍保留著過去的一些信息。比如,他應該還記得——窮獸很畏懼雷聲。
明白了他的腦迴路後,戚斐的心臟涌過了一陣酸酸的暖流,那點氣都消了。她蹲了下來,與薛策平齊視線,輕聲道:「你是擔心斐斐害怕打雷,所以,才來這裡陪她的嗎?」
薛策別過了頭,將下巴擱在了墓碑上,沒吭聲,默默地緊了緊抱著墓碑的手。
戚斐溫柔地說:「好吧。那我陪你一起等,你陪著斐斐,我打著傘陪你,如何?」
薛策初時似乎有些不信任她,指甲慢慢地摳緊了石頭。見她的確沒有強拉他走的意思,才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雨斷斷續續地下到了午時,才雨過天晴。炎炎烈陽,蒸發著森林裡的水汽。戚斐收起了摺疊傘,抖了幾抖。這個墓里睡著的,畢竟是她前一個身體。臨走前,她還與薛策一起清理了石頭上的落葉和雜草。
薛策心思單純懵懂,但對旁人散發出的善意或是惡意,卻是極為敏感的。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他眼前這個人,是唯一沒有抱著嘲笑的態度對他指指點點,還願意面帶微笑、陪他做這些事的人。她讓他感覺到了安心和快樂。
在下山的時候,戚斐就明顯感覺到了薛策的轉變——昨天,他還是自顧自地邁開長腿大步走的,完全不管她跟不跟得上。今天的山路濕滑,他時不時就會回頭看她一眼,發現她跟不上,就會默默地調整自己的步速。
……比剛認識的時候要親近她一點了。這也算是一個好的跡象吧。
戚斐暗暗想著。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自己腳下的泥土不太對勁,就一個趔趄——暴雨將山泥滲透得極為鬆散,維持著一個岌岌可危的平衡。此刻大片濕土都如泥漿一樣,往旁邊的山溝傾瀉而下。戚斐驚叫了一聲,就被帶著一起滑下去了。
薛策本想拉住她的,但他腳下的那片泥土也被帶鬆了,自己也沒穩住,和戚斐一起,隨著轟然滑落的濕泥,一起滾了下去。
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只是小面積的塌陷。戚斐「哎喲」一聲,摔到了山溝底,鼻腔里都是濕潤的泥味,身下墊著的是軟綿綿的濕泥。坐起身來,也沒感覺到哪兒疼痛,好在有驚無險。
薛策就在她的不遠處。奇怪的是,他第一個反應,不是檢查自己有沒有受傷,反而將手探入衣襟里,一頓亂摸。發覺什麼也找不到後,臉上瞬間就露出了極為驚慌的表情,跪在了地上,徒手瘋狂地挖起了下面的泥漿。
戚斐看見他這頓操作,有些糊塗。忽然,她眼尖地看到薛策的袖子染了紅——他沒有她走運,滑下來時,被藏在泥土裡樹枝刮傷了。立即一凜,過去拉住了他的手:「你的手都流血了,先不要亂動了。怎麼了,你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