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為妾,展念便想起九阿哥府上的幾個女子,縱然胤禟此時傾心於她,可這世上哪有感情經得起消磨。經年累月,胤禟對她們,真的不會有一點想法麼?展念一想到此,心中不由鬱結,她抬眸,不卑不亢地望向宜妃,“我不做妾。”
她沒有自稱“奴婢”,而是自稱“我”,宜妃一雙眼不悅地挑起,“奴婢為妾,並非只因身份卑賤,你可懂?”
“不懂。”
“納妾在於貌美,娶妻在於才德,如你所見,皇家瞬息風雨,嫡福晉內掌府中大小事務,外同世家誥命周旋逢源,而你,一樣都做不到。”
展念默然。
“怎麼擺平董鄂府,是你的手段,但,”宜妃的語氣有不容置喙的堅決,“過些時日,本宮自會請皇上出面,退婚。”
宜妃起身離去,婢女為其推門,扶蘇走至展念身邊,“姑娘快起來罷。”
展念道了聲謝,扶蘇領著她至靈堂外,悄聲道:“姑娘稍候,娘娘有事吩咐。”
宜妃已邁入靈堂,望向沉默長跪的胤禟,“今夜,額娘替你守。”
胤禟喑啞的聲音響起,冷清靈堂中竟平添了蒼涼,“貴人……因我而死。”
“她早知會有今日。”宜妃神色不變,“既為妃妾,便是命同微塵,前朝後宮,誰得獨善其身。”
“額娘……”
“明日入殮,後日出殯,你是打算這三日都寸步不離?”宜妃略顯憔悴的面容已有怒色,“展念,帶他回去!”
展念一愣,鄭重道:“是。”
胤禟的身形僵硬片刻,終於慢慢站起,“夜深露重,額娘千萬珍重身體。”
展念默然跟在他身後。
老舊的朱紅色牆壁仍是斑駁無盡,鋪地的石板仍是冰冷嚴整,縫隙間偶爾冒出的草葉皆被拔得乾淨。胤禟穿行在一重又一重的宮門之中,無數幽深庭院,暗長夾道,皆是他自小熟悉的景象。
當值的宮人紛紛跪下請安,晦暗的夜色中,他們只看見皇家的衣袍紋飾,至於來者究竟是誰,他們並不知曉,也並不在乎。胤禟恍惚想起從前的年歲,他沒有接穩小宮女遞來的杯盞,滾燙的茶湯灑了滿手,他顧不得自己,愧疚地詢問她是否燙到,小宮女卻白著一張臉,拼命地磕頭請罪。
他說,不是你的錯。
掌事的嬤嬤聞聲趕來,看見他紅腫的手,不由分說便將那宮女拖下去。他還在說,不是她的錯。嬤嬤卻厲聲訓斥起屋內的一干人等,說,他們都有錯。
後來,他終於不再說那些“傻話”,終於學會忍受無休止的請罪,他再也記不住宮人的臉,只有無數低垂的頭,反覆地下跪,下跪,下跪……
他想起第一次邁出永和宮的大門,郭貴人牽著他,偶遇一位尊貴的娘娘,他按照禮數行禮,朗聲問她是哪宮的娘娘,郭貴人卻告訴他,那是他的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