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從未一口氣說過這樣多的話,因他無處可說,無人可懂,胤祀雖助他,卻不知他,定是以為胤禟和傳教士走得近了,難免奇思妙想耳。展念捫心自問,若她並非穿越而來,此時亦不過一蒙昧愚鈍之婦人,而胤禟處此熙熙盛世,卻已看到其下洶湧的暗流。
“我知道。”展念抬眸望他,“你若想爭,便儘管去爭,人生世間,必當熱烈無違。”
胤禟揚眉而笑,“有何可懼?”
十年前,幽深無盡的宮道上,她執燈與他相擁,十年後,依然是幽深無盡的宮道,他大逆不道地指點江山,不成體統地牽住髮妻,只覺入目皆是恣意淋漓,縱使夕陽欲落,亦曾有滿身煙霞。
十一月二十八,因先帝實錄修撰完成,又適逢一批西洋使臣遠道而來,皇帝遂於太和殿設外廷大宴,高位后妃、王公大臣、誥命夫人均在赴宴之列,在清廷供職多年的十數位傳教士亦受命而來。
知秋和也晴為此一早便將展念叫醒,朝服盛裝起來,展念哭笑不得,“兩位姐姐,宴席設於晚間,至於這麼緊張麼?”
知秋幫她盤起高高的髮髻,“福晉第一次面聖,務必萬無一失。”
也晴亦附和,“如今處境艱難,可千萬不能讓有心人挑出錯來。”
處境艱難……
自上回離宮,胤禟本待翌日稟明皇帝,陳說二阿哥冤情,不料四阿哥胤禛先他一步,向皇帝轉述了二阿哥之言,皇帝大為寬慰,雖說已下令了對廢太子一概不聞不問,而四阿哥卻直言上奏,實是性量過人,深知大義。
展念只得感嘆,胤禛實是手段過人,攔不住胤禟,便首告搶功。
十月十五日,三阿哥奏稱大阿哥與蒙古喇嘛合謀,魘鎮於廢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狂悖,皇帝驚怒,當即革去大阿哥王爵,終生幽禁於府。
至於大阿哥究竟有沒有魘鎮,二阿哥的狂悖是否是魘鎮之故……嗯,反正皇帝信了,皇帝信了,便是真相。
此事一出,立時有臣公奏請復立二阿哥為太子,皆被老皇帝斷然拒絕。十一月十四日,皇帝又召集滿漢文武大臣,令眾人推選太子人選。
“的確是處境艱難……”展念悠悠地嘆氣,“只怪那幫臣公,偏偏推了八爺為儲君人選。”
“大阿哥的事了結以後,皇上特意宣了八爺進宮,好不容易盡釋前嫌……福晉,這支簪子如何?”
展念頷首,便聽一旁的也晴開口道:“或許此事,正是八爺的授意呢?”
胤祀方遭貶黜,尚是閒散宗室,除非失去理智了,偏要往刀口上撞,否則展念絕不信這是他的手筆,倒更像是……四阿哥胤禛的手筆。
皇帝對胤祀剛剛重建的好感,頃刻又毀於一旦,直言“八阿哥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賤”,並在兩天後,釋放了二阿哥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