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望你心似我心。
……
曲終,莫尋抬眸凝視她,素來清淡的面容竟浮出笑意,那是展念不曾見過的真切和溫柔,如江南煦煦的春光,在碧河上泛起說不盡的暖色。
“阿離,去罷。”
展念無端有些哽咽,她乖巧地俯首,“尋哥哥。”
此去,便是今生今世,最後一面了。
展念緩緩對上他含笑的眉眼,九年的時光倥傯而過,她只想再次鐫刻他的模樣,他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渡口,安穩停泊,從無風雨。她盼他此生美滿,余歲長寧,入目皆是春和景明,一碧萬頃。
“這麼多年,謝謝你了。”
……
原來,那確然是他們此生最後一面。原來,他那樣笑,不過是因一生心愿已了。原來,他早同她做過倉促又認真的告別,“阿離,去罷”。
原來,他以所有愛她,她卻一無所知。
從紫草,到鍾玉顏,皆是他為她設下的局,一個逼她回京的局。所以她生下願言昏迷入夢之際,最先遇見的,是那個松下橫琴的白衣琴師,她向他靠近,他反而皺眉,她退步回頭,他彈曲相送。
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
雙花脈脈嬌相向,只是舊家兒女。
人琴俱亡,《雙蕖怨》遂成絕響。天上琴音,人間莫尋,她再也,尋不見他了。
小花仍模仿著她從前的語氣,不知疲倦地叫,“莫尋!莫尋!”
樑上鸚鵡猶喚君,不見君容不肯休。
展念弓起身子,口中湧出的鮮血染上琴木,劇痛之中,終於再也沒有半分力氣,軟倒在松樹之下。
她又聽見了夢裡的琴音。
白衣的琴師端坐撫琴,她想靠近他,想叫住他,身後塵世皆已冰涼,唯有他剎那光明,可她若要向他而行,他便皺眉止音。她不肯離去,索性席地坐下,隔著遠遠的距離,安靜聽他奏曲。
仿佛是人生初見,她隔著玉台屏風,漫不經心地揣度四海揚名的琴仙,仿佛是人生永訣,她抱著九霄環佩,極盡用心地凝望溫柔寬容的兄長。
曲終,他抬起頭,慢慢對上她的目光。
“阿離,去罷。”
她已泣不成聲,“尋哥哥。”
恍惚的瞬間,眼前已無人。皎如山雪的白衣,已化在溫軟和煦的春光之中。
展念睜眼時,窗外正黃昏,她認出自己的房間,這是她居住最久的地方,雖為紙窗木榻,卻從無風雨侵襲。她怔然想了半晌,仿佛仍是趙家的阿離,兄長即將歸家,她卻連晚飯都忘了做。
榻邊,她竟看見了莫南華。
莫南華見她醒轉,輕撫她的腦袋,“多大的人了,還去刨墳,缺不缺德?”
展念想笑,可嘴唇劇烈抖動,只有無數眼淚淌下。
“阿離,雖說這些年,我教你的琴,你都學得極好,可你師父教給你的東西,你都學會了沒有?”
“我學會了,可是他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