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愚兄近日剛得了一壇虎骨酒,乃是罕見精品,你可一定要賞臉來嘗一嘗啊!」
魯仵作的大餅臉貼得極近,沈忘只是看著他的酒糟鼻笑而不答,眼見他雙目迷離,便伸出食指往他胸膛輕輕一戳,魯仵作便受不住力,轟然倒地,繼而呼嚕聲大作。另一邊,程推官也是早已會周公去了。
沈忘斂去臉上的笑意,回頭對鴇母道:「明天晚上之前,我不想見到這兩人。」
鴇母接過沈忘遞過來的銀子,笑得如同一朵綻放的喇叭花:「明白明白!別說明天晚上了,就是後日他們的酒也醒不了!」
沈忘點點頭,緩步走出畫舫。
畫舫外江面如鏡,一輪明月當天而圓,草香混雜著清幽水汽沁入鼻腔,讓沈忘心中為之一舒。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蹲下身將食指沒入冰涼的湖水中,攪碎一汪月色。
「腌臢。」他說道。
第5章 龍見嘉興 (五)
千古明月照亮的不僅是那個蹙眉嘆息的沈無憂,也照亮了官道上飛馳的駿馬,與駿馬上伏低身子,頭戴帷帽的少女。帽檐上連綴著及腰的白紗,遮蔽了身姿,也掩蓋了面容,唯有一雙澄亮的眸子映著皎皎月輪,凝望著與沈無憂相同的方向。
妖龍懾人一案因騎龍山發現的屍體不脛而走,更有人極言妖龍性淫,無所不交,使得嘉興府的婆婦媳姑都早早關門閉戶,生怕再有妖龍作亂,將自己抓了去,枉送了性命。
沈忘逆流而上,為破獲此案,先是懇請崔知府提前給臨縣發送了公文,調任臨縣仵作前來協助;後又於復檢前夜,將程魯二人灌醉,剝淨衣衫,關在畫舫之中,致使二人錯過復檢,無故曠工。因此案牽涉甚廣,通判大怒,只道是二人畏懼妖龍淫威,不敢斷案。在纏綿病榻的崔知府的建議下,通判命身負功名的沈解元暫代推官一職,臨縣仵作從旁協理。
沈忘守在衙門口的石板路上,後背靠著一尊石獅,眼睛裡皆是血絲。為了能順利取得惠娘一案的主動權,他多方運作,巧妙布置,終至妥帖。但這計劃中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仵作,如果還是魯仵作那樣一個酒囊飯袋,他又該怎麼辦呢?雖是多日沒有安眠,但一想到這還未出現的仵作,沈忘就心中忐忑,只得早早立在衙門口候著。
朝霞粲然,從容舒捲而開,映亮了那四丈寬的青石長街,一道雪白的身影隨著輕快的馬蹄聲直刺而來。此時,沿街的商鋪民居尚未啟門,街上也鮮少行人,那匹駿馬也因此得以暢快馳騁,來到衙門口才速度稍減。少女一扯韁繩,那駿馬揚蹄嘶鳴,而沈忘也順著高高奮起的馬蹄抬首望去。
晨風清醉,盈滿了梔子花的雪魄幽香,也趁勢掀起了少女帷帽上的白紗,露出姑射真人般的面容,宛若沁了霜雪的玉。
那少女看了一眼沈忘,翻身下馬,行禮道:「松江府仵作柳七柳停雲,前來應召復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