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壯漢死前是否腹痛如攪,嘔血不止,下肢腫脹?」李時珍問道。
「院判大人真乃料事如神!那些死者確乎如此!」縣令趕緊應著,恨不得把所有高帽都戴李時珍的頭上。
李時珍看了一眼尹煥臣,搖頭嘆息:「那些人,便是死於你的豆乾啊!冤孽啊!」
尹煥臣呆立在當場,眼光閃動,來回咂摸著李時珍話中的意味,半晌後淚流滿面,叩頭道:「小人確實不知會有這般後果,如果諸位鄉親確實因小人而死,小人甘願償命!」
他的身後,那本已力竭的漪竹姑娘,驚呼一聲,徹底暈死過去。
第36章 雨落 (一)
屍魃之禍的情由始終總算大白於天下。然而, 一案終了,沈忘非但沒有覺得暢快釋懷,反而胸中鬱郁難言。謀財害命的常氏師徒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貪圖小利的阮慶也挨了板子, 因無心之失害了十條人命的尹煥臣也已關入大牢,等待最終的審判。
這一切算得上圓滿,可又果真圓滿嗎?
如果沒有李時珍官職相壓,憑他一人之力,能破得了此案嗎?
這朗朗青天之下, 又該有多少無望的呼告,深夜的哀哭,瀕死的吶喊,不曾被人聽到呢?他該怎麼做, 該怎麼救?他救得過來嗎?又有人在乎嗎?
正自想著, 沈忘的衣襟突然被人扯住, 他垂頭看去, 正是淚眼朦朧的紀春山。小道士的額上有一塊斑駁血污, 正是今日為沈忘叩頭求情時撞擊出來的創口。
沈忘心念一動, 緩緩抬起手, 極盡輕柔地抹去傷口上的污泥, 唯恐弄痛了他。
至少他聽到了春山的哭聲。
至少他救了春山。
至少……春山在乎。
他拉著春山的手走出縣衙,正碰上候在門口的程徹。程徹許是等得急了, 不住地往門內探頭探腦,臉上滿是焦急。就好像這座門庭深深的靖江縣衙會吃人,會把他的無憂兄弟吃干抹淨不吐骨頭一般。
沈忘不由微微勾了勾唇, 若不是這場驚天大案,他還不知程清晏在綠林之中一呼百應之威。那晚, 程徹從他奮筆疾書的字裡行間看到了李時珍羅列的草藥清單,一眼就認出這乃是趕屍人密不外傳的浸屍之法。
蛛網上的最後一根絲線最終織就,為引出謀財害命的常氏師徒,沈忘與程徹定下一計。由程徹出面,聯繫綠林中人,喬裝改扮為外地來此的富戶,大張旗鼓,弱點盡顯,以誘使常氏師徒再度出山。
程徹幸不辱命,單槍匹馬而去,不過一日,便完成了沈忘的囑託,搖身一變,成為了膽小如鼠,不肯示人的外地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