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捧頭判官相關的第二起命案中,我與柳七、程徹、易微前往吳府探查。與其餘兩位死者不同,吳舒大人乃是身中數種劇毒而亡,可當時的房中只有侍茶小童一人,而那小童前一日才挨了吳大人的打, 是以闔府上下都認為是小童仇殺了吳大人。可在下與柳七卻在書房的房樑上,發現了些許端倪。」
「據侍茶小童藍英所言,當日吳府曾預請一位漆工粉刷新架設的房梁,這位漆工在眾目睽睽之下登梯爬高, 為房樑上了一層清漆, 似乎看上去毫無可疑之處。然而, 在下卻在房梁的下方發現了一處尚未塗抹均勻的部分, 孩童拳頭大小, 若不是迎著光仔細尋找, 幾乎難以發現。而房梁之下, 便擺放著吳大人飲茶使用的茶具。」
沈忘走到戚繼光的面前, 長袖一擺,指向戚繼光身側案幾上的茶杯:「當日的情形與戚大人眼前所見甚為相似, 還請掌柜的為兩位大人上茶。」
登雲客棧的掌柜連忙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上好的茶水早已備下,適才他本想為戚繼光和姚一元倒茶, 卻被程徹攔阻,說是一切皆要等沈解元的安排。
他這般升斗小民, 生怕伺候不到位,惹怒了兩位大員,可又忌憚那聲名在外的沈公子,是以心中掙扎非常。此時,聽沈忘喚他上茶,如聞仙音,趕忙急急上前,一疊聲地告罪著,將茶水奉上。
熱氣騰騰地茶水倒入杯中,蒸騰起一束悠悠裊裊的水蒸氣。沈忘繼續解釋道:「經柳仵作勘驗,杯中有毒,而茶壺中卻無毒,甚為蹊蹺。藍英還言,當時吳大人曾嘗出茶水中有異味,是以將杯中茶水潑於地面,讓小童又續了一杯水,然而第二杯茶竟還是有毒。大人可知,兇手究竟是用了何種手段,才製造出這等詭譎陷阱呢?」
戚繼光本就聽得興致勃勃,此時又被沈忘當眾提問,濃眉一揚,很配合地分析道:「兩杯茶里有毒,可壺裡卻清白,這就說明這毒茶並不是從壺中倒出來的,而是直接下於杯中的。然而吳大人已經喝了一杯茶,身重劇毒,毒發只是早晚瞬息之間,兇手卻又畫蛇添足地在第二杯茶中又下了毒,可見……他應是恨毒了吳大人。」
沈忘微微一笑,贊道:「大人條縷清晰,擘肌分理,頗得斷案之道。」
戚繼光輕捋長髯,顯然對自己剛剛的一番言論也是頗為自得,正欲說話,卻聽沈忘道:「然而,大人只是說對了一半,大人請看。」
沈忘朝著茶杯的方向一指,不僅僅是戚繼光和姚一元,連堂下的眾人也屏息凝神地看向沈忘所指的方向,房中掉針可聞。只見裊裊蒸騰的水汽之間,一滴晶瑩的水珠由上至下向茶杯中墜落而去,激起一片盪開來的漣漪。然而只是瞬息之間,茶杯的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宛若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這……這!」戚繼光倒還尚能保持鎮定,一旁的姚一元卻驚愕得站了起來,頻頻向著頭頂上方觀瞧,頭頂上空無一物,只有一道古舊厚重的房梁!
堂下眾人大嘩,沈忘聲音朗朗,壓過了眾人的竊竊私語:「這便是兇手,也就是季喆下毒的手法。假扮漆工的身份,大搖大擺地進入吳府,於房梁的下方塗抹致人於死地的毒液,再以蠟封緘。蠟殼輕薄反光,與清漆甚為相似,卻極易融化,被杯中的茶水一熏,便會泄出暗藏的毒液滴入杯中,是以壺中茶水無毒,而茶杯中的水卻杯杯含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