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的眼神顫了顫,猶如風中飄搖的炬火,她動作僵硬地將包裹推給沈忘,嘴唇翕動,白森森的牙齒在乾裂的嘴唇間時隱時現:「屠蛟龍,報父仇。」
一股難以名狀的刺骨寒意順著地面攀上了沈忘的脊背,又沿著脊骨蔓延進四肢百骸,沈忘幾乎是不自知地重複著女子的話語:「屠蛟龍……報父仇……」
還不待他深究,由遠而近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一位正值壯年的高大男子帶領著一班差役大踏步而來。男子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右眼處一道凜冽的疤痕縱貫面頰而下,直至鬍髭濃密的下頜處方才停止,若是那銳器再深幾分,幾可以將他的頭臉一劈兩半。此人沈忘晌午時便見過,是獨領歷城縣衙皂、壯、快三班的總頭役,平素頗有威勢,連汪師爺都敬他三分,而快班司捕頭方長庚也屬於他的管轄範圍。
「燕隋見過縣令大人,下官聞縣令大人匯波樓遇險,特來相護!」燕隋聲若洪鐘,直震得沈忘耳膜臌脹。本是一趟低調出行的觀景之旅,卻幾乎將半個縣衙的人都招惹了來,沈忘心中也暗自叫苦。他雖是覺得此事蹊蹺,但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公開盤問,這燕隋來的倒也正是時候:「無妨,既然燕捕頭到了,那我們便帶上這位姑娘,回縣衙再行審問。」
「遵命!」燕隋大聲應道,沖後面的差役們使了個眼色,便衝出來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要上前攙扶。
柳七在白衣女子面前一擋,肅著臉道:「不需你們,女子身子羸弱,我與易姑娘護送即可。」
別看柳七個頭嬌小,眸中的鋒芒卻是銳利如刀,讓幾個漢子登時止住了腳步,向燕隋和沈忘看去。燕隋在縣衙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時吃過癟,正欲發作,卻聽沈忘語中帶笑,極盡柔和:「便聽柳仵作的。」那聲調,哪像是說一不二的縣太爺,倒像是戲文里唱的深陷情網的小郎君。
見沈忘毫不掩飾對柳七的偏袒,燕隋也只得強壓怒火,轉而對侍立一旁的方長庚怒聲道:「方捕頭,今日的巡邏尚未到時辰吧,還不速速帶著弟兄們離去!」
方長庚濃眉一蹙,向著沈忘等人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 * *
所謂升堂問案,縣官必須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齊集排衙,此之謂「升大堂」,往往只有審大案、冤案才會如此興師動眾,而白衣女子一事只是尋常問話,便只升了「二堂」。汪師爺和燕隋侍立在側,值堂書吏於旁謄錄,堂下唯有白衣女子與柳七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