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嘆了口氣,順著程徹的目光望向墨綠色的湖面,巨大的黑魚依然在湖中悠閒自在的游曳,世俗凡塵的情仇愛恨似乎永遠無法動搖它們內心的平靜,它們只是沉默的梭巡,沉默的吃食,沉默的繁衍,最終化作湖底同樣沉默的鐵礦石。
那麼蔣大人呢?沉屍洞底的他也得到了最終的寧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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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府的歷城縣雖只是一座小小的縣城,然其中刑名、獄事、人口、稅收、錢穀諸項事物紛繁複雜,千頭萬緒,若想管理得當,讓百姓不至流離失所,各耕其田,各安其政,作為一縣之長必得殫精竭慮,絕不能有片刻鬆懈,沈忘也自是不能免俗。
若說之前無官一身輕,他還能將大把的時間和精力放在查案之上,而現在貴為歷城縣的父母官,他就不得不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到一縣的政事之上。是以,自硯池回來之後,哪怕是跳脫自在如沈忘,也不得不囿於每日繁重冗雜的衙門事物,難有片刻清閒。
「老爺,縣裡耆老鄉紳們的拜帖屬下收了不少,名門望族、鼎食之家盡皆翹首以盼,想同老爺一道為縣裡出力呢!」
汪百儀的聲音似乎是從霧氣中傳來,聽得不甚真切,沈忘揉了揉太陽穴,強自打起精神,道:「嗯,這是好事。」
汪師爺側頭看著沈忘,這位年輕的縣太爺近些日子似乎異常疲憊,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淺淡,連一絲血色都找不見了。沈忘見汪百儀正眼巴巴地望著他,似乎在等待進一步的指示,便疑惑道:「汪師爺可還有事?」
「老爺,您新任為官可能有所不知,但凡新官上任,定然是要宴請全縣數得著的耆老鄉紳,以期日後互為照應,相得周轉。所以,屬下今日來,就是請老爺定個好日子,和眾人聚上一聚。」見沈忘興致缺缺,汪師爺繼續催促道,「老爺,這事兒可馬虎不得,不知老爺囑意哪天呢?」
也無怪汪師爺這般心焦,實在是有明以來,官俸微薄,祿厚者月給米不過三石,祿薄者不過一石兩石而已。洪武年間還可全支,後來便用了折色之法,以俸米折抄,又用布匹折俸米,這一番盤剝折算下來,能夠到手的現銀屈指可數。若不是沈忘家底頗豐,不吝錢財,只怕縣衙難以周轉。
一心報恩的霍子謙不信邪,曾一力攬下了衙門帳目上的活計,沒日沒夜地算了好幾天,算到最後霍子謙也只得長嘆一聲:「若是不貪墨,就只能入不敷出。」
看著汪師爺日益萎靡不振的臉,沈忘只得苦笑著點頭:「擇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