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那天蔣小姐非要請小人到家中一敘,小人也是好幾日沒見了『葷腥』,心中著癢,既然有送上門來的,又為何不應呢?於是,小人便趁著夜色到了蔣宅,可還沒說上幾句,蔣小姐又與小人起了爭執,玩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小人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將繩索拋上房梁,系好了繩結,作勢要把腦袋往裡放。」
魯盡忠始終沒有抬頭,幾乎是一股腦地將事情的經過倒了出來:「小人沒想那麼多,還以為她又是同先前一樣,無非以死要挾,就罵了一句,讓她有本事就死,別天天雷聲大雨點兒小。蔣小姐一聽我這般說,便直接把腦袋套進了繩結里。我哪是讓人隨意就能拿住小辮子的人,便再也不理她摔門而去。但是小人哪裡知道,她……她真的就尋了短見呢?」
沈忘從堂上緩緩踱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魯盡忠,他的陰影覆蓋在魯盡忠的頭臉處,讓後者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好對上沈忘的目光:「你離開的時候,蔣小姐死了嗎?」
「當然沒有,小人就算再混帳,也斷不能看著人死在我眼前兒啊!」
「鄧方氏,說說你進屋時看到的情況。」
「老身看見,小姐人掛在樑上,木椅翻倒,小姐的臉色白的嚇人,一截長長的舌頭垂下來,在風裡盪啊盪的,我大著膽子上前一摸,人……人已經涼透了。」
沈忘點了點頭,臉上浮起譏誚之色:「按鄧方氏所說的女屍的情狀,她看到的蔣小姐怕是已經死了半個時辰以上了;而你,卻說自己走的時候蔣小姐還沒上吊。說來也巧,你鬼鬼祟祟離開蔣宅的背影,還被鄧方氏看個正著。這期間裡外里半個時辰的出入,那你們二人,究竟是誰在說謊呢?」
魯盡忠趕忙大聲道:「自然是她!她若是沒有問題,她跑什麼跑!一定是我走之後,蔣小姐想不開上吊自盡,她不僅沒有阻攔,反而眼睜睜地看著她送死,所以她才說瞎話冤枉我!」
魯盡忠扭過頭,咬牙切齒地對鄧方氏低聲道:「若再敢胡說八道,小心你的腦袋!」
鄧方氏嚇得直往方捕頭身旁縮,圓滾滾的身子硬是拗成一團,眸色中滿是驚恐。
沈忘笑了,一撩衣擺,就勢蹲了下來,平視著魯盡忠,近到能看到後者喉結輕微的顫動:「你也不用著急撇清自己,本官此番倒是有些推心置腹的話想要同你講一講。魯盡忠,你可曾聽過宋時蘇東坡的一首詞,里面講到『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你可知這幾句詞是什麼意思嗎?」
魯盡忠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沈忘,渾身不由得一顫。那俊朗男子漆黑如墨的眸子裡,似乎還嵌著另外一人的眼睛,而那人也正透過沈忘的瞳仁,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莫名的威壓感襲上心頭,魯盡忠幾乎是下意識地應道:「小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