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珍聞言,趕緊裝作整理裝著羊糞球的布袋, 嘟囔道:「為師……為師得把藥引子拿走啊,催什麼催。」全然忘記了剛剛就是他自己催得最急。
紀春山倒是聽話地紅著眼眶跑了出來,禮數周全地跟柳七師姐行了禮後方才離開。
人頭攢動的房間轉瞬間就只剩下沈忘一人, 柳七看著清瘦的男子又鑽回到被子裡,彎腰時, 潔白的裡衣透出的脊骨格外突兀。柳七如同被那尖銳刺了一下,雙拳緩緩握緊了,她必要讓那燕隋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見沈忘終於在床榻上安穩地躺好,柳七便準備合上門離去,卻聽見沈忘略有些嘶啞的呼喚聲:「停雲——」
柳七手上的動作一滯,透過即將合攏的門縫看向床上的男子。清朗的天光從縫隙間投射而入,在他的被褥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斑,而他放在被褥上的指尖則被映得幾乎透明。
沈忘沒有探頭來望她,只是用那再熟悉不過的,溫和的清淺的嗓音,輕聲道:「我說過,我們不會走散的,我不會再讓你一人了。」
他的聲音那麼輕柔,如同煙霞一般,一陣風就能吹散,可聽在柳七耳中,卻無異於雷聲隆隆。原來,那些她對著盛放著牡丹花的屏風所說的荒唐之言,昏迷之中的他竟是盡數聽於耳中,柳七的臉登時燒了起來。
就算是不通世情,冰肌玉骨如柳七,又豈能不知沈忘的心意。可是他的心意,她如何回應,又怎敢回應?她是連自己真實的姓氏都無法承擔之人,又遑論承擔另一個人的人生呢?
柳七一言不發,輕輕闔上眼帘,將即將湧出喉嚨的嘆息壓回到微微顫抖的身體裡,慢慢關上了房門。
然而,沈忘的安眠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隱約傳來細細簌簌聲驚醒了。他疲憊地抬起眼皮,向房間中看去。房間正中的圓桌旁,只見易微正以手掩口,嘰嘰喳喳地同柳七耳語著什麼,面色凝重。而站在兩位少女身旁的程徹也是一臉頹喪,俊朗的濃眉耷拉著,形成一個意味分明的「八」。房間一角的美人榻上,霍子謙鼾聲震天,身上蓋著程徹的舊衣,懷裡抱著帳冊,睡得幾乎昏死過去。
沈忘緩了緩神,雙臂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小狐狸,怎麼了?」
易微聞聲轉頭,眉眼在觸到沈忘的一刻垮了下來,像極了一個被搶走撥浪鼓的孩童:「你醒了大狐狸……適才,我和傻大個想提前找燕隋敲敲邊鼓,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套出話兒來,這樣你也就不用頭疼了,可誰知道,那燕隋的宅子裡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竟是……竟是被他跑了!回來的時候,我們又特意詢問了方長庚,他說……他說今日燕隋帶著一家老小出城去了,說是老家有什麼急事……城門才開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