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細膩、布置之精巧, 簡直令身為受害者的沈忘都不得不稱嘆非常。再到後來, 又利用燕隋引眾人前往硯池池底,意圖將所有人都坑殺於此。若不是柳七提前留了退路, 沒有將沈忘清醒之事泄露,只怕方長庚的殺招真的會一擊即中。
而若不是千鈞一髮之際,沈忘終於想起了褐衣男子的真實身份, 看透了他與方長庚之間隱藏的聯繫,方長庚依舊可以高枕無憂, 將程徹、柳七、霍子謙和易微一一解決之後,再返回頭殺害沈忘、李時珍和紀春山。
方長庚始終置身事外,由褐衣男子、汪百儀、燕隋穿針引線,暗中埋伏。這其中計謀環環相扣,狡黠詭詐,只要踏錯一步,便滿盤皆輸,現在回想,柳七亦覺得遍體生寒,起了後怕之意。
「這個方長庚,真不愧是我們遇到過的最棘手的對手。」柳七沉聲道。
沈忘聞言,伸了個懶腰,幽幽道:「我們也是他遇到過的最棘手的對手,可這句話,他卻沒有機會說了。」那如驕陽般囂狂落拓的少年意氣,再次回到了他略顯疲憊的眸子裡,一如初見。無論遇到多麼狡詐的對手,無論碰上多麼詭異的謎題,無論是高朋滿座還是孤身一人,他依舊是《沈郎探幽錄》里從不認輸,決不妥協的桐鄉沈無憂。
柳七望了他一眼,輕輕地笑了。
「停雲,我……也有話想問你。」沈忘的語氣中有了罕見的遲疑。
「知無不言。」柳七一邊應著,一邊推動銅磙,繼續研磨藥碾中的草藥,一絲極淺淡的紅霞,卻在不知不覺間漫了上來。
「我聽小狐狸說,那日方長庚想要將你們困死在石室中,而我趕到的時候,也的確看到了通道中堆疊的石塊。當時,清晏想要衝出去拼個你死我活,你攔住了他,說……說我會來的。」
沈忘用手指毫無章法地翻動著書頁,眼睛卻始終不曾往柳七那邊望一眼:「可是如果我沒去呢,如果我沒想起來呢,如果我……我辜負了你的信任呢,你們不就真的死在那石室之中了?」
滾動的銅磙停了下來,少女垂下眼簾,狹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投下一片鴿灰色的陰翳,寂靜無聲的庭院裡響起了柳七輕而又輕的話語:「你答應過我,我們不會再走散了,所以,哪有那麼多如果。」
沈忘抬起頭,看向柳七的目光再也沒有絲毫的閃躲:「不是不會再走散,而是此生都不會再走散。停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研磨之聲再起,少女沒有抬頭,聲音里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是縣令,我是仵作,只要你我一日還在其位,只要你我一日還在為天下百姓奔走呼告,你我便一日不會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