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光長嘆一聲,搖頭道:「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小兒陳文哲昨日便撒手人寰,裴柔亦追隨而去,兩個孩子盡皆離世,我們做父母卻還要鬧到堂上來,實在是不成體統。」
這句話直指裴氏夫婦擊鼓鳴冤的行為不成體統,裴從惱怒道:「無奸不商,誰不知道你陳其光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嘴上功夫厲害得很!我閨女全須全尾的嫁過去,你一句殉情就打發了我,你真當我裴從好欺負嗎!」
「好個刁民!你怎麼不跟沈大人說說,你是收了我陳家多少銀子,才答應了這門親事!我還沒說你的好女兒裴柔自己掀了蓋頭,犯了大忌,這才害得我兒煞氣侵體,撒手人寰,你還有臉胡亂攀咬!」陳夫人再也忍耐不住,尖聲喝罵著與裴氏夫婦對峙。
沈忘沒有制止陳夫人的咆哮公堂,相反他從陳夫人厲聲指責的話語中聽出了另一番意味,而這一番內容是裴氏夫婦絕不會主動交待的。
俗話有言,蓋頭一掀,禍端必生,意思就是新娘自蓋上紅蓋頭起,到新郎親手掀開為止,期間絕不可中途掀開,否則必起災禍。沈忘當然不會深信此道,可情願選個不稱心的兒媳婦沖喜的陳氏夫婦卻是篤信無疑,將獨子夭亡的過錯推到裴柔身上,倒也並非不可能。而陳夫人所說的裴柔自己掀了蓋頭,想來應該就是裴柔滾落喜轎時,慌亂之中露出了蓋頭下的面容一事,沈忘也是親眼所見,因此陳夫人所說的確屬實。
而陳夫人口中的收銀一事,則讓沈忘對看上去悽慘無助的裴氏夫婦有了些許全新的認識。
就在沈忘暗自思忖之時,陳其光卻主動站出來制止了妻子滔滔不絕的怒火:「夫人,不可。我們沒有必要自降身價,與這裴氏呶呶不休。裴柔殉情一事,人證物證俱在,不是裴氏幾句話就能狡辯的。」
「更何況」,陳其光拱手向沈忘一禮,恭敬道:「沈大人斷案如神,聲名遠播,豈是裴氏夫婦幾句話就能欺瞞得了的!」
沈忘心中暗道,這陳其光不愧是濟南府數得著的富戶鄉紳,在一言一行極有章法,又懂得適時退讓,給足對方台階,確實比裴氏夫婦更懂得與官府打交道,只可惜,他這個馬屁拍錯了人。
沈忘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給本官戴高帽子,孰是孰非,本官自有判斷。陳其光,你方才說裴柔殉情一事,有人證和物證?」
聞聽此言,陳其光的喉頭微動,沈忘幾乎能清晰地聽見他吞咽唾液的聲音,男人面上的神情也變得複雜晦澀起來:「小兒文哲命薄,連天地都沒來得及拜就口噴鮮血昏聵不醒,抬到房裡不過三個時辰便去了……草民與夫人心痛如絞,自是沒有時間去管那哭鬧不休的裴柔。明明是沖喜而來,小兒卻因她而死,夫人嫌她晦氣,將她鎖在偏房中,沒有允她和文哲相見。文哲去時已是半夜,草民與夫人只得將他停於後堂,待明日天亮再遣人收斂,還安排了一名小廝守在外面。可誰料,夜裡……」
陳其光與陳夫人對視了一眼,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