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眼神複雜,半是厭惡半是悲憫:「你一生畏懼狐狸,厭惡獸類,而你的所作所為卻是連禽獸都不如,所以你自然無法理解,那個女孩兒對愛情山一般的坦率與忠誠。你與陳文景在清理案發現場時,一定看到了那個放在鏡台上的胭脂盒吧?」
「胭脂盒……」陳夫人雙目迷茫地看向遠處,似乎正在回憶中極力搜索著什麼。
「那個胭脂盒是她為數不多的嫁妝之一,與貴府金玉其外的華貴不同,那個胭脂盒是如此的稀疏平常,自然也不會入得陳夫人和陳公子的眼。可是那胭脂盒中裝著的,卻是混合有河豚毒的胭脂,她自踏上喜轎的那一刻,便已經存了死志!她欲與自己的戀人同生共死,所以,那時的裴柔正是準備見完戀人最後一面,便塗上劇毒的胭脂,隨他一起共赴黃泉。」
「因此,無論你捅不捅那一刀,塗了河豚毒胭脂的裴姑娘都已回天乏術了。」
「而你」,沈忘轉頭看向一旁的陳文景,一字一頓道:「無非也只是跳梁小丑,貪暮著那一片本不該屬於你的月光,而她內心的潔白,也並不會因你的錯誤而有絲毫瑕疵。」
「呵,讓沈大人這樣一說,她倒是成了菩薩?」陳夫人柳眉一挑,毫無悔意地盯著沈忘,冷笑道:「笑話,沈大人無非又是一個被狐媚子欺騙的傻男人罷了!可憐我兒文哲,被她幾封信就耍得團團轉,我可沒有那麼傻,她是什麼樣的人,我看得清楚著呢!所以,我把那些信都撕了,一封都沒有留!哈哈哈哈哈!」陳夫人瘋魔一般,仰天長笑起來。
沈忘微微勾起唇,說出的話語卻是冷若寒霜:「枉費我一番唇舌,我早該知道你病入膏肓,金石罔救。不過,有一個真相我還是想要告訴你……」
他靠近了些,近到能看清陳夫人精緻的妝容下,暗藏的細小皺紋,低聲道:「陳夫人,你知道嗎,其實在後堂之時,陳文哲並沒有死。那只是一種稱為『屍厥症』的急症,病患多是身體羸弱,一旦發病,呼吸脈搏盡失,瞳孔擴散,就像真的死了一般。可是,有些病患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靜養,還有復甦的可能,而陳文哲便是如此。」
「那晚,在你們哭天搶地給他穿好壽衣、壽鞋,將他停放在後堂的案几上之後,他竟真的清醒了過來。他搖搖晃晃地翻身坐起,手無意間碰到了案几旁的羽人博山爐,爐壁上留下了他淺淡的指痕,而他的指尖也沾染了黑色的沉香香灰。那時的陳文哲還不知道,他心愛的裴姑娘已經被他的母親殺死在榻上。他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新房,順手掩上了房門,房間的門鎖上便也落下了黑色的香灰。」
「待他看到床上死於非命的裴柔時,他的心碎了,他扶住裴柔的脖頸,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淺淺的一吻,再也沒有了力氣,摔倒在地追隨她而去,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們會在反鎖的新房中發現陳文哲屍體的原因。」
沈忘輕輕垂下眼帘,柔聲道:「是啊,如果不死,他又該如何自處呢?他的母親,親手將他推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