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訴狀條理清晰,論據詳實,有禮有節, 頗得當時縣太爺的欣賞, 朋友的案子也因此順利完結。自此之後, 找殷擇善寫狀紙的人多了起來, 逐漸地供不應求。更有甚者, 提議讓殷擇善站到堂前, 做一名真正的訟師。
曾經門可羅雀的殷家宅院, 現如今卻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殷萬福也沾了兒子的光,再也不用沿街叫賣了, 整日飲酒作樂,胡吃海塞,一日日地胖了起來, 可這一對兒招子卻像跟他對著幹一般,越來越不頂用了。而在殷萬福徹底瞎了的一個月後, 那南菀便進了殷家的大門。
「人哪,都一樣,過苦日子的時候別人多看你一眼都嫌污了眼球,這日子殷實了,人倒跟麻雀似的吱吱喳喳直往臉上撲,狗德行……」殷萬福聽著正堂隱約傳來的交談聲,罵罵咧咧地翻了個身。
殷擇善雖是財力鼎盛,可奈何沒有個一官半職,也沒有功名傍身,是以就算是實力雄厚,卻也沒有蓄養奴僕的資格,家中的大小事務皆要靠南菀一力操持。此時的殷擇善翻身都有些費勁,再加上屁股上的濃瘡鼓鼓作痛,讓他忍不住想喊那賤皮子來伺候。可正堂正宴請著客人,南菀定然也是走不開,他又豈能失了兒子的體面。思來想去,殷萬福也只能強忍煩躁,翻了個身,屁股朝天地趴著,這才自覺舒服了些。可這樣一趴,胸口卻又堵得難受,引得殷萬福哀嘆連連,越發難以入睡了。
而恰在這時,正堂之中似乎產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你是——為我殷擇——冤大頭啊!?——你以為憑你的——,在濟南——地界兒——,能與我碰上一碰?」
那是兒子的聲音,驕傲矜貴,像富家子弟一般洪亮的聲音,殷萬福不由得直起身子,抻長了脖子細細分辨那隱約飄來的吵嚷聲。
來人回話了,可聲音卻支支吾吾不甚清晰,但瞎了多年的殷萬福耳力極好,雖然聽不清來人具體說了什麼,但從音色和語態來辨別,來人是男性無疑,正在說著讓他難以啟齒之事,因此才吞吞吐吐,磕磕巴巴。
「南菀是我的人,我想——輪不著你來——!」
兒子的聲音更加憤怒了,從話語中,殷萬福準確地分辨出了「南菀」二字。殷萬福早就忘了屁股上隱痛不止的濃瘡,徹底坐直了身子。他早就知道那賤皮子會給殷家帶來災禍,他早就知道!
自那賤皮子來到殷家之後,殷家的天就變了。先是鄰居們開始議論紛紛,什麼殷大狀掙得都是不義之財,整個殷家只有殷夫人是大善人之類的閒話不絕於耳。到後來,鄰居們竟是連名字都不喊了,擇善被他們叫成了「算顛倒」,而堂堂正正的「殷夫人」則變成了「菀姑娘」,就好像拼命要和殷家拉開關系一般。再後來,京城裡來了新縣令,找狀師的人就突然間少了一大半。往常踏破門檻的苦主們,此時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