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萬福愣了一下,渾濁的雙眼向左上方費力地瞟了瞟,方道:「我只是聽到過他的聲音,並不知道那姦夫是誰……」
「嘿,有意思了,聽著了就算啊,那我還聽著你老婆子和隔壁老光棍調情呢!」
「是真能作妖啊,我還以為昨日裡死了兒子發了癔症鬧鬧就算了,今天倒好,鬧到沈大人這兒了!」
「可不是,就不該救他,跟他兒子一道燒死了倒還清淨!」
堂下又小聲議論了起來,也許是生怕沈忘再看過來,這次的議論聲比之前克制了許多,連帶著讓沈忘也聽清了身旁霍子謙的小聲嘟囔聲:「污濁之地,偏生青蓮,可悲可嘆。」
沈忘轉頭看向霍子謙,他手中的湖筆停了,一滴濃墨順著筆尖滴了下來,暈染了成一片起伏的山水,而霍子謙的雙眸則靜靜的凝望著堂下跪著的南菀,溫柔而滿溢著憐憫。
沈忘嘆了口氣,對殷萬福道:「既然你認準了自己聽到了南菀與姦夫合謀之事,便當堂說來。只是仔細一點,公堂之上並非法外之地,你若任意誹謗,本官也決不饒你。」
「草民知曉了,照實說就是,昨晚——」
昨晚的殷萬福身子並不爽利,是以早早就在臥房中歇下了,此時的暑氣尚未退卻,殷萬福又肥碩異於常人,就愈發覺得酷熱難耐,翻來覆去始終不得安寢。殷萬福六旬上下便眼睛起了白翳,五年左右就再也看不見了,前些年髮妻亡故,本就不願動彈的殷萬福就更加孤僻乖戾起來。也不知是不是病痛的磋磨,近些日子連腦子也越發的不清楚了。
自己的獨子殷擇善娶得媳婦南菀,殷萬福是不喜歡的。畢竟,貨郎家的丫頭,如何配得起他日進斗金的兒子呢?他沒親眼見過南菀的長相,聽鄰居們議論,倒是生得如廟會上的菩薩般端麗的女子,可是衝著錢財來的女子,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呢?因此,殷萬福便仗著自己的老公爹的身份,時時處處同南菀作對,她倒好,一聲埋怨沒有的硬生生受了,可殷萬福還是覺得不痛快,就像他屁股上長得那個膿瘡般不痛快。
第134章 多災海魘 (四)
昨晚, 家里似乎是來了客人。自從獨子殷擇善成了赫赫有名的殷大狀之後,家里的客人就明顯多了起來。殷擇善寒窗苦讀十餘載,連個秀才都沒考上, 殷萬福還記得那幾年家徒四壁的日子。當時, 自己的眼睛還沒瞎,還能日日出門,沿街叫賣自己編得竹筐。就這樣掙扎了數年,有一日,殷擇善應朋友之邀寫了一張訴狀, 而就是這薄薄的一張狀紙,徹底改變了殷家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