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也不抻著,當即展顏道:「黃四娘究竟有沒有撒謊,或者說黃四娘究竟為什麼撒謊,咱們暫且擱置不談,我再提出一個證詞中矛盾,大家來聽聽看。南菀的證詞中曾說到,殷擇善那日回家的時間很晚,而且整個人醉醺醺的,腳步虛浮。而我們從子衿姑娘的證詞可以推斷出,殷擇善極有可能是因為在子衿姑娘這兒吃了閉門羹,這才借酒澆愁。所以,南菀所說的殷擇善大醉晚歸是很合理的一段證詞。」
他環顧眾人,似乎在觀察是不是每個人都消化了他剛剛的表述,繼而溫聲道:「可是,你們還記得黃四娘的證詞嗎?她當時說的是……」
易家微倒抽一口冷氣,接口道:「我想起來了,她當時說那個人影急匆匆地往殷府走去,借著門口的燈光,她看出那人是殷擇善!一個人喝得醉三媽四怎麼可能還腳步匆匆呢?這也是矛盾啊!」
「所以,這也是你讓黃四娘重新複述一遍證言的原因?」柳七若有所思地看向沈忘。
沈忘頷首道:「不應該說是複述,而是倒敘。一個人如果打定了主意想要說謊,往往會自行架構一個完整的故事,在腦海中推演多次,所以這種情況下,並不容易從他的證言中分辨出真偽。可是,如果你讓他把這個編纂的故事倒著說一遍,便極有可能出現破綻。所以,當我引導黃四娘倒著回憶事情的經過時,她故事中曾經『急匆匆』行走的殷大狀,就變成了『跌跌撞撞』的樣子了。」
「原來如此。」柳七用修長的手指捻著自己的下巴,頻頻點頭。
「可是大狐狸,就算是如此吧,咱們也解釋不出黃四娘撒謊的動機啊,再說,她這兩處有矛盾的證詞,在整個案子中似乎也無傷大雅吧?」易微提出了異議。
沈忘微微一笑,成竹在胸:「這個答案,只怕要在火災現場才能尋得到。」
一個時辰後,一身褐色麻布衣的沈忘,和一身書生打扮的柳七出現在殷府的廢墟之上。案件還在勘驗中,而這南菀姑娘又極得人心,沈忘便決定低調行事,只是同柳七作尋常人打扮前往火災現場。雖然「刑名師爺」易微滿臉的憤憤不平,可程徹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她就轉怒為喜,和程徹躲到一邊嘰嘰喳喳說小話去了。
沈忘和柳七不知道的是,程徹那一句相當有威懾力的低語是:「人家天天和咱們混在一處,你總得讓阿姊和無憂單獨相處相處吧!」
沈忘和柳七小心地躲避著搖搖欲墜的牆壁與門板,仔細地在一片黑灰的地面上尋找著什麼。雖然程徹只是一句戲言,可這又的確是沈忘與柳七罕有的單獨相處的機會。然而,這兩個人卻毫無旖旎情絲,一個比一個眼睛瞪得大,蹲在被烈焰侵襲肆虐過的大地上,連對話都顯得格外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