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是仁德之主,懷有一顆慈悲之心。
柳七憶起沈忘談及朱翊鈞時,臉上溫暖的笑容。只盼,他不要令他失望吧……
「下官遵命。」柳七肅聲回道。
就在柳七為朱翊鈞施針的同時,沈忘則帶著程徹和易微走入了東廠的地盤兒——詔獄。詔獄,又名錦衣獄,顧名思義乃是錦衣衛獨有的監獄,由北鎮撫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訊,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無權過問,可見其地位之通達絕碩。詔獄刑法酷烈,獨立於國家法律體系之外,是以獲罪之人若入三法司,便不啻天堂之樂;若入詔獄,則不遜煉獄之苦。
三人都只聞詔獄大名,從未親身踏足此地,而甫一進入,三人便知曉了詔獄惡名的由來。沿著黢黑陰鬱的長廊,三人跟隨著兩名錦衣衛直入詔獄最深處的牢房。一路行來,疫癘之氣充斥囹圄,慘叫之聲不絕於耳,連屍山血海中行過一遍的程徹都不免心驚。及至見到關押的兇犯張綽平,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面前站著的,還叫一個人嗎?與其說是一個人,不若說是一坨泡在膿水與血污中的肉塊兒,男子的五官已經看不清了,臉腫成了常人的兩個大,腫脹的眼泡擠出的縫隙之中,一雙漆黑的眸子還隱隱閃著光,而這也是唯一能夠辨識出他尚且存活的證據。
「天哪……」易微不禁掩住了口,垂眸不忍再看。
「這位公公,人打成這樣,本官如何審理啊?」沈忘停下腳步,看著面前引路的太監。一旁的兩名錦衣衛也有些尷尬地讓了開去,他們本以為此犯意圖謀反,何須再審,便將一腔憤懣盡數傾瀉其身,豈料竟然來了個沈御史橫插一槓子,說是要提審兇犯,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審不得?」
兩位錦衣衛還在想著辯解之詞,那牢房中關押得看不出人形的張綽平卻是開口了。他的話語含糊不清,從被打爛的唇齒間溢出,帶著噴濺不斷地血泡,每個詞語之間都夾雜著咕嚕咕嚕的水聲。
「我人還沒死呢,要審要打,悉聽尊便。」張綽平費力地說著,到最後竟然露出一個血淋淋的笑容來。
易微強壓下湧上喉嚨的酸水,看向沈忘,卻見後者依舊一臉平靜:「既是如此,那還請公公打開牢門,本官這便提審兇犯張綽平。」
在牢門打開的間隙,沈忘低聲對一旁的錦衣衛道:「此兇犯牽涉甚廣,非同小可,張首輔與馮公公亦關注於此,在此案查清之前,斷不可再對此犯用刑。」
一名錦衣衛慌忙點頭,而另一名錦衣衛百戶則頗有些不耐,眼神中也透露出輕視之色:「沈御史當真菩薩心腸,可一會兒你便知道,這兇徒,不打不行!」
「哦?」沈忘眉眼微展,淡淡地笑了:「既是如此,那便多謝這位百戶提點了。」
第172章 挾刃落花 (五)
「嘁, 狗眼看人低。」程徹看著兩名錦衣衛遠去的方向,口中忿忿道。追隨沈忘多年,他早已學會了在不信任的人面前掩藏自己真實的情緒, 然而嘴上還是忍不住, 說什麼也得小聲罵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