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苦旅里,並非只有易渡橋一人獨行。
易渡橋的眼睫又是一顫,這會時間,她要把這輩子的表情都做完了。
易大葫蘆終於不悶著了,像學堂里渴求師長指點的學生:「那這條路,我走的對嗎?」
她怕李輕舟說不對,又怕李輕舟說對。
如果不對,那她就要被迫走上與師長背道而馳的路,如果對,那麼李輕舟費盡心思把她引到芥子裡,莫非也是像吳伯敬一樣,想利用她達到自己的目的嗎?
易渡橋一生里的真心不多。
給過徐青翰,給過吳伯敬,也給過李輕舟。
徐青翰與她自永安一別便陰陽兩隔,吳伯敬從始至終都覺得她只是祭壇上的豬頭肉,那麼李輕舟呢?
她自覺拿得起放得下,此時依然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李輕舟只是笑了笑,她把那身面片一樣的白袍換了,穿了件粗布的麻衣,還是和張婉學陣法時天天滾草屑抓河魚的那身。
她把在紅塵里的牽掛穿了一身,對易渡橋道:「本座上下求索許多年,也沒求出什麼名堂,還被吳伯敬一個後輩算計了個正著。你的道對與不對是自己的事,犯不著要本座來評判,走就是了。」
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易渡橋剛想說話便被李輕舟輕飄飄地揮手打斷:「師長說話,小輩不許插嘴。沒個規矩。本座能教的都教給你的,其他的你愛和誰學就和誰學,本座管不著。」
她頓了頓,「我教你的那套劍法出自北辰峰,和蒼樞劍法同源——學了沒壞處。」
潛入問天閣臥底的事被發現了,易渡橋沒顧得上解釋,她滿腦子都是那句「師長說話,小輩不許插嘴」。
李輕舟說,她是師長。
易渡橋的眼睛亮了起來,如同鑲了兩顆鋥光瓦亮的下凡星。
滾燙的岩漿流過兩人的腳邊,李輕舟想了一會,伸出手,摸了把她的頭頂。
和當年張婉哄她時一模一樣的姿勢。
李輕舟:「前人們的恩怨,想必你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其中是非你自有判斷,不必我多說。」
李輕舟不知道她是對是錯,她在芥子裡把屬於前人的真相一寸寸地攤開給易渡橋看,想告訴她問天閣背後有皇室插手,想為其解惑卻又怕她活得太累太苦,今後她不在了,又有誰能陪易渡橋走下去呢?
她明明……
只是一個誤入斷月崖的小小山鬼。
在此等複雜的心緒下,一雙臂彎兀地環上了李輕舟的肩,易渡橋偏過頭去,在她的頸窩裡蹭了蹭。
李輕舟呆住了。
她聽見易渡橋心滿意足地喚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