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道:“說來聽聽。”
范文程道:“‘中書隨地有,都督滿街走。監紀多如羊,職方賤如狗。蔭起千年塵,拔貢一呈首。掃盡江南錢,填塞馬家口。’可見,當地百姓對弘光朝廷也是恨之入骨。他們失去民心,是長久不了的。”
多爾袞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兵臨淮河,殺得他們片甲不留。”魔王眼神一移,瞬間落在洪承疇的身上:“洪大人,你心中可有合適的領兵人選?”
我心道,洪承疇投靠清朝,關於他的忠奸之辯直到四百年後都沒有定論,他的心裡,到底是忠於滿人還是忠於漢人?洪承疇降清後雖然位列大學士,但他作為明朝曾經的肱骨之臣,曾總督五省軍務,是為明廷鎮壓農民起義的軍事統帥,多爾袞這麼問他,連我都猜得出來,言下之意是希望洪承疇能夠毛遂自薦,領兵剷除南明弘光朝廷。偏偏洪承疇今日言語寥寥,誰都看得出他心事重重,難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對大明還有舊情,多爾袞突然問來,洪承疇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眾人提醒下,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站起賠罪道:“攝政王恕罪,老臣年紀大了,耳聾眼花,讓您見笑了。”
多爾袞眼中露出一縷精光,追問道:“無妨,洪大人謙虛了,洪大人您怎麼看?”
洪承疇慢慢地坐回椅子,卻只是喃喃道:“弘光朝廷不足為慮,不足為慮......”卻不見他推薦領兵人選。我見他摩挲著茶杯上的手上微微顫抖,茶已經喝完了,他竟沒有發現,端起來空喝一口。
魔王的臉色已經冷若寒星,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洪大人口渴了吧,來人,給他斟一杯上好的‘明前茶’。”
我心道:“多爾袞疑心很重,目下無塵,洪承疇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這個季候哪來‘明前茶’,分明是多爾袞話中有話,讓洪承疇難堪。這‘明前茶’,喝與不喝都是罪過。”也許是同為漢人的緣故,也許是初見面時他為漢民請命的印象,也許是出於對他背負千古罵名,眾叛親離下場的憐憫,我心裡突然很希望他擺脫這尷尬的境地,斟茶時,我故意崴了一下腳,茶水灑在洪承疇的手背上,把他燙得通紅。
安公公罵我道:“怎麼如此毛躁,還不快給洪大人賠罪。”
我連連賠罪,洪承疇雖然皺著眉頭,卻是一副解脫了的表情。
“奴婢該死。”我瞥見多爾袞冷酷地看著我,心虛地低下頭,背脊一陣發涼。
恰在這時,一個頎長的身影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朗聲道:“滿清定鼎中原,洪大人的心思都花在百姓滿漢合流上,要打仗,派我去好了。”多鐸意氣風發,突然又朝我眨了一眼,怒道:“看什麼看,還不退下,笨手笨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