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別凍著了,我給你抓了魚,一會兒我們喝魚湯。」
老人緩了半響才抬頭看他,辨認許久還以為是自己兒子:「大海啊,十七那小子上學堂回來沒,別……貪玩。」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項欒城反應極快的模仿他爸說話,哄下老人才拎著魚到灶台。
從小和魚打交道的少年利落刮鱗剖肚,去掉魚鰓內臟,洗淨焯水,加了些回來路上從旁人家順來的蔥姜蒜。
柴火也是偷來的,堆了幾天,又潮又濕,點了幾次火都沒成功。
最後引一把稻草樹葉幹才生了火。
暖洋洋的火焰在鍋膛內熱烈跳動,火星子時起時落,火苗抖動聚集,伸出一條長長的藍舌,把木棍吞噬。
小屋靜悄悄,只有鍋膛里不時發出噼里啪啦的炸裂聲和鍋中開水的咕嘟聲。
實在溫暖,項欒城濕漉漉的頭髮被烘乾,他順勢把衣褲脫下來在火旁烤。
冰碴子頃刻化作水滴,落入雜草堆不見蹤跡。
他沒什麼手藝,只能是飯不夾生,魚也是只能保證熟。而且家裡已經許久沒開鍋了,灶台上的積灰一層一層。原本還有幾隻相伴的老鼠,也因為受不了跑了。
鍋蓋下的沸水漸漸抑制不住,咕嚕咕嚕向上頂,漏出的熱氣自下而上凝成水珠,呼的人眼模糊。
項欒城淺淺嘗了一口,清湯寡水沒什麼味道,不腥不咸,只有銀花花一條魚躺在中間。
早知道順塊豆腐回來了,聽說魚湯豆腐比較有營養。
他穿好衣服,用筷子把魚戳散,撈些湯水加魚肉,泡著柜子里最後一塊玉米餅,成一碗許久不見的美味。
他聞著魚肉的香,口腔不自覺分泌出唾液,難耐地咽下,想著等餵完他奶再過來吃點。
小心翼翼端著碗,生怕灑了出來。
穩著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小屋。
一掀開草簾,就看見油盡燈枯的老人歪倒在地,沒有一點聲響,鋪在身上的被子也隨之掉在了地上。
少年鎮定的神情霎時間皸裂,顧不上其他甩手跑上前,瓷碗被摔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湯湯水水。
應該是剛閉上眼沒多久,除了沒有鼻息和脈搏的跳動,整個身子還是溫熱的。
老人最後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離他而去。
這一口魚,也沒能夠吃上。
項欒城緩慢把老人扶正,神色莫辨地把她抱在懷中,感受到溫度一點點冷卻,在最終僵硬前將她平躺下,學著前兩次的儀容整理,給老人認真擦拭身體,換上一身稍稍乾淨整潔的衣服。
村里人說,人走的體面,在下面才不至於被欺負。
他拿著溫水打濕的軟布一下下清洗,從泛白的鬢角眉梢到被封建思想裹住的小腳,連指甲縫都有輕輕擦洗。
一個人靜靜和她呆了好一會兒。
接下來就是入棺下葬了,家裡實在一點錢沒有,也不會想著辦什麼喪宴,現在最讓項欒城煩惱的還是這個棺材錢。
村裡的流浪漢去世時,沒人收屍,僅僅一張草蓆裹住就扔到墳堆埋了。
他給他爺下葬時,見到過他的屍首,因為沒有棺材,被暴露在表面,烈日炙烤,風雨侵蝕,白骨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