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恨洛英在場,不能對闞聞怎樣,他把洛英一把扯到自己身後,徑直走到闞聞跟前,說:“闞聞!於事無補的話說出來何益?你也是讀過書的人,難道不知道,智者不妄言嗎?”
“我要做智者做什麼?”卑微者因為無所失,臉上綻開了無所謂的勝利笑容:“我這一生難道還有什麼奔頭嗎?”
“就算你沒什麼奔頭!你說你最為洛英著想,你怎捨得讓她難過?” 皇帝步步進逼。
幾乎要矮下半截去,轉念一想,豈能讓他得逞!
“就是為了洛英著想,才要揭開那層遮羞布,讓她知道自己處在什麼樣的困境中!”
闞聞要繞開皇帝,皇帝不讓,洛英在皇帝身後拉扯皇帝,也拉扯不開,闞聞於是放開嗓子喊:“有一天,在六得居,來了三位堂皇的客人,你還記得嗎?是不是有些眼熟?”
只恨自己手裡沒有帶一把鋼刀,否則一刀捅進去,遂了這狂徒速死的願望,皇帝咬牙切齒,壓低著聲音,對闞聞說:“知道你想死,但你也想想身後事!”
洛英腦中忽有電流湧入,拉扯皇帝的手靜止下來,面色變得煞白。
身後事與他何尤,闞聞的眼裡閃過狡黠的光,他要發揮這生命中最後的輝煌,他的語速飛快:“這三個人,都是康熙的兒子。三個人中,有兩個先後綁架了我。那個毀了我容的,是個窩囊廢,不提也罷。那個讓我斷子絕孫的,政治上,將來與康熙不遑多讓,而感情上,也奇異地與他老子雷同!”洛英的臉白紙一般,他看到了一眼,放聲狂笑:“洛,你真是讓人喜愛,老子,兒子,竟把你…”
皇帝殺人從不親自動手,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他狠踢一腳,把闞聞踢落江邊的淺水裡,大邁一步,到了河階上,雙手撳住闞聞的頭,誓把他淹死在江水裡。
她的男人正在結束她好友的生命,洛英呆望著,卻什麼都看不清,什麼也都聽不見,她的腦海里,浮現出六得居見過的那個高瘦青年的形象,當時見到,就覺得周身升起一陣寒意,啊!就是在靈隱寺敬佛堂前與皇帝交談的人!
聯想起來了,那天,她明明在敬佛堂後面的浴池沐浴,醒來時卻在另一個禪房。那人,與她遙遙相望,擦身而過,皇帝事後忌恨地說:“你看他一眼,他望你半天,得趣嗎?”
一切的一切,都回來了,在鮮花胡同院落的小池塘邊,冬日暖得像陽春,她自己說的:“胤禛,我走了!你要好好地!”
“你怎麼不去死?”皇帝揪著她的衣領,恨,痛,且又不舍。
“我寧願當初不認得他!”她對傳信的胤祥說。
鼓樂齊鳴迎駕隊伍中,那陰沉冷郁的青年徐徐走來,所到之處,烏雲蔽日。
她當年走,是沒法子,可是,無常的命運啊,又把她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