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伸出雙手撲向他,粉妝玉琢的孩子,柔柔的一團,那么小,他單手就可以抱住,空出另一手,摟過她的肩,此時空中升騰起煙花,五彩斑斕璀璨,蓋滿了夜空。
那一場他和她沒有看完的煙花!
還有一首沒有唱完的歌!
他往後退,退到廊柱上,腳步一斜,滑下一步台階,踉蹌幾步,才在青磚地上站定了。他很難過,難過地不知道怎麼才好,於是低下了頭,像個低頭找路的迷途之人。他今天穿了一件菸灰色的綢袍子,腰間系了白玉的腰帶,腰帶一側,掛著一個香囊,黑色的錦,綠中帶白的牡丹花,由於經常攜帶,錦緞起了毛,花線褪了色。
把香囊解下來,本想放在桌上,見桌上的碗碟還在,杯盤狼藉地,於是轉身,尋來找去,還是那杆翠竹乾淨,於是走過去,把香囊系在竹梢上,竹梢受了重,沉墜下來,他怕那竹杆要斷,看著,竹杆晃了晃,只是彎著,也就靜止了。
這樣好!這樣她夠得著!他想。
“你給我繡的香囊,我每天掛,整一年,已經不香了。”他站在月下竹邊,沒有香囊,他身上的菸灰長袍和白玉腰帶銀光下一片淨白,她說他穿黑色顯得尊雅,其實他一身白更加俊逸,他從小就這樣,什麼顏色的衣服到他身上,都有風骨,都有姿容,人群中一站,龍姿鳳表,鶴立雞群。不消說現在還未到半百,就是活到八十歲,一百歲,永遠是最矚目的一個。
“她們調的香,總不是那個味兒。我現把它掛在竹梢上,你若有心,把香填上,讓認秋派人送過來,我還能掛一年。” 他說著,背起手,放在身後,慢慢踱步開去,嗓子有些窒:“若嫌麻煩,沒空填香,也不 …打緊。”
已到了石桌旁,雙臂撐住了,看著那面碗底殘餘的一點湯,道:“你就把它收了走,我以後… 再也不...戴…就是! “
這之後便是長長的沉默,他坐在石凳上,把杯里的酒喝完,壺裡還有酒,但是他沒心情喝了,轉過身子,對著那禪房坐著,那房內沒有燈,沒有聲息,空洞安靜,仿佛沒人住似的。
明明那人就在裡面,要麼,瘦弱的身子靠在床上,要麼,站在桌前,用骨瘦如材的手臂撐著桌沿。
他疑心她在啞啞地哭,用什麼東西捂住了,為了不讓他聽到。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和她的心意是相通的,不管隔多遠,都能感受得到。
認秋隔院聽了許久,沒有人聲,於是穿廊過來收拾碗碟,到了近前,只見皇帝坐在石凳上,兩臂擱在膝蓋上,兩眼呆滯著望著禪房。
“萬歲爺!萬歲爺!” 她喚了兩聲,眼淚便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