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夢初醒似的,看一眼認秋,又看一眼桌面,說:“哦,你來收拾,好,收吧!”
認秋把碗碟酒具歸置一起,去動那個紅漆楠木食盒,他說:“你把這個留下!”
看著認秋出了長廊,離了這禪房所在的小院,他站起身來,提著食盒,走到禪房門口。
食盒裡頭,是今晨白晉供奉上來的西洋點心,白色的奶油上面點綴著水果,白晉說,西洋人生辰時就吃它,名曰生日蛋糕。他記起來,當日在白晉府上與她定姻緣的時候就有這點心,當時她見了,感動地直掉眼淚。
於是什麼都撂下了,從紫禁城到這兒大半天的路,到了,卻不敢進來,在對麵茶館坐了一個時辰,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能和她一起,用這個生日蛋糕該有多好。
說了大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今天沒有可能了。他問她拿主意,她以這靜默回復他。就這樣!就這樣就是她的主意。
把食盒輕放在門口,悄然又站立了一會兒,他擺手出長廊而去。
後半夜的月光溫柔地像水,沐浴了禪房,長廊和青磚地,禪房門打開了,邁出一雙穿青布鞋的女足,食盒勾住了她的腳步,她蹲下來,一隻纖細的手,皮膚白的幾乎透明,提起了食盒的蓋,那裡頭,小巧的一個方形的白色奶油水果蛋糕。
陸續幾滴水落進了食盒,盒蓋迅速地被蓋上,那縴手提起食盒,往庭院中走去。
看到竹梢上的香囊,她把食盒放在地上,用雙手去摘香囊,還是有點高,不得不踮起腳,摘下來,放在鼻邊嗅,玉蘭香味的確淡了,但是龍涎香味卻那麼濃,她怔怔地看著,好久才收起來,提著食盒,轉身回禪房。
禪房的木門開著,月光那麼明亮,所以我們能看到禪房裡的陳設。一張支著藍布帳簾的梨木床,床邊有一桌一椅,桌椅對面,紙糊的窗戶下方,有一方繡架,繡架上步著一襲錦,藍色的,還沒開始繡,但花樣已經描好了,用紅筆勾勒的,張牙舞爪的一條團龍。
繡架旁邊,有一方案幾,案几上除了絲線、碎布和針,還有一件完工的繡活,那是件黑色的錦袍,摺疊地四方工整,正面朝上,玫瑰金的領扣,領扣下方正胸前,用五色絲線,惟妙惟肖地繡著一條騰雲駕霧的龍。
那剛從竹梢頭收回來的香囊,被她從袖口拿出來,放在了龍袍上方,一朵褪色的牡丹花,一條五彩的龍,都是黑色的背景,她比對著,看著,門外有聲音,才想起來,門還沒關。
轉過身去,那門口,站著一位頎長的男子,菸灰色的長袍,白玉腰帶,月光灑進來,此人一身淨白,十分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