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胡師爺愕然。
“是啊……你記著,給九哥看了畫兒也不用說別的,就說,四哥已經知道了,我胤禵不好偏了四哥,故請八哥、九哥、十哥幾位哥哥們,代我請四哥來賞畫兒,哈哈……”胤禵越說越好笑,又對胡師爺說:“你這副肯定不行,明兒後兒你就專心來畫,要是畫得不好……你知道我那九哥是有些脾氣的,四哥也是個深沉人,他們看了不喜歡,我也保不住你啊……哈哈……”
胡師爺越發莫名其妙,被笑得臉都黃了,手裡還拿著筆愁眉苦臉的直發愣。
折騰到夜深,胤禵才讓大家散了各自休息,第二天細雪飄飛,那個胡師爺一大早就已經守在外面,等著我梳洗用膳畢,說是要跟著我以便作畫,一面又怕我怪罪,點頭哈腰的好不可憐。
畫了一天,有了三副,胤禵晚間又過來看時,仍然說不好,胡師爺大概以為胤禵是有意刁難他,額上都急出一層汗,半天才吶吶道:“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啊,十四爺。”
“唔?”胤禵一聽,又是點頭又是笑,“老胡在九哥府里待得最長,有這個急才是最要緊的,說的是!可不是‘低回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①?明兒再畫了好的,就寫這個!”
第三天,胡師爺亦步亦趨跟了我一上午,下午我睡午覺起來,丫鬟告訴我說胡先生畫了好漂亮一副畫兒,去旁邊畫室中看時,果然掛起了一副新畫晾著,還在伏案揮筆做另一副。已經完成的畫兒,背景是在室內,因為室內燒得極其暖和,我只穿著尋常素淨秋裝,一手拿著書,任由丫鬟給我梳理頭髮,表情卻在走神,眼睛也漫不經心不知看到窗外什麼地方去了,不但情景自然,畫工也很出色,雖然在我心中仍然遠遠不及鄔先生,但也無可挑剔。
果然,晚間胤禵來看時,雖然好象仍然有所不滿,但也勉強覺得夠資格拿回去給“四哥九哥”瞧瞧了,當即親自提筆在一副畫上寫下“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又在另一副多吉抬著我賞雪的畫上寫上“皚如山中雪,皎若雲間月”,寫完擱筆還看著我的反應一笑。
用送文件的硬牛皮筒卷封好了兩副畫,打上蠟封和火漆印,胤禵對胡師爺說:“那就辛苦胡先生了,封的時候你在,九哥親手開的時候你也要在,哎!老胡別發愁啊,你回京領了賞,我還等著你回來呢,八哥九哥他們請四哥賞畫的時候是什麼情景,說了些什麼,你都別忘記了,我等你的信兒!明個一早自會有人去接你上路,去吧!”
胡師爺捧著東西躬身退出,胤禵也跟著踏出房門,站在屋外雪後清寒的空氣中,他卻又停下,負在身後的雙手猶疑的互相交握,抬頭看天,又轉身看我,似乎想問什麼,但我已經在催著丫鬟關門,他終究低頭走了。
西寧到北京尋常趕路要一個月,但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到底不同,一個月之後,胡師爺就回來了。胤禵單獨見了他,有些什麼言語我無從得知,還是胡師爺押著一隊人往我住的院子裡搬箱子,我才知道他已回西寧。
“主子安好,這些都是八爺九爺吩咐給您帶來的東西……”
這天沒有下雪,我讓人搬著暖靠椅,渾身拿大毛雪衣裹得跟熊似的,正坐在曲廊下“曬”雪看書,聽人通報說胡師爺來了,待他行禮,見他原本白胖的臉都凍得發紅皸裂,正要道幾聲辛苦,問他何時到的,他身後一個押隊伍的軍士已經大聲唱念起單子來了:
“……金碗二對,金搶碗二個,金匙十把,銀大碗十個, 銀盤二十個, 三鑲金象牙筋二把,鍍金執壺一把,鍍金折盂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