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都到哪兒去了?”因為對那段不愉快記憶的聯想,聲音大得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一個小宮女慌慌的跑出來,胡亂磕個頭,也只知道抹眼淚。
年貴妃躺在牙雕螺嵌的大床上,面色青黃,氣息奄奄,一眼看去,比上次見到的她判若兩人,我竟不敢相認了,要迴轉頭緩一緩心中的吃驚,當下一把拉過蘭舟問道:“上次見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才一兩個月就這樣了?”
“娘娘早已病著了,只是年上家裡喜事多,娘娘精神好,太醫調理經心,樣樣補品作養起來,竟也還好。自打上次從圓明園回來,娘娘沒一個晚上睡得著的,只是哭,飯也吃不下,一宮的太監宮女也懶怠了,太醫也不願意來了,到年將軍降罪後這些日子……凌主子您瞧瞧,這滿宮的人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要壺熱水,也得我們幾個自己扇爐子。去請太醫,不是說要去別的宮房忙不過來,就是不當值……皇上在圓明園,一個信兒也沒有,皇后也不肯見奴婢們……就是一個好人兒,也能被他們逼死了……嗚……”
蘭舟一頭趴在漢白玉的地面上,死命的掩著嗓子哭,正好李嬤嬤從外面端了什麼進來,一邊走一邊心急火燎的罵:“總算熱了參湯來!小蹄子們只知道哭,娘娘還沒死呢!趕緊給娘娘喂,只要還能灌下去……”
一眼見到我帶著高喜兒和宮女,站了一屋子,她愣愣的端著參湯發呆。
“李嬤嬤,你拿參湯來做什麼?”
“參湯……給我家娘娘續口氣兒……” 一開口,她又想放下碗行禮,我一把拉著她對高喜兒道:“還不把參湯拿出去!”又問她:“虧你還是多年的老嬤嬤,參湯是好東西,什麼時候都能用麼?!她這虛極了的人,一碗參湯下去,是續命呢,還是催命呢?”
這麼一說,她也徹底沒了主意,顫巍巍的捂著嘴,語不成句:“要不……還能怎樣呢?凌主子……您是好人,年家出事兒之後,您還是第一個踏進翊坤宮的主子,皇天菩薩保佑您,救救咱家娘娘吧……”
“別哭了,年貴妃這個樣子,你們一哭,她受得起這份兒鬧嗎?高喜兒,你趕緊回乾清宮,請李公公進去通傳一聲兒,就說我在年貴妃宮裡,請皇上准請兩位太醫過來,娘娘鳳體要緊,不可耽誤了!”
高喜兒去後,我覺得氣悶,又叫身邊的宮女去把所有在翊坤宮當差的宮女太監都找出來做事,有搪塞的一律送到秦順兒那裡治罪。
“娘娘醒了!”一直守在床邊那個小宮女驚喜的叫道。
轉身一看,她果然睜開眼,慢慢集中起目光,朝我望過來,好像要說什麼。
連忙坐到她床邊,換上笑臉,安慰道:“年貴妃,你放心,太醫馬上就來了,皇上絕不是薄情寡義的人,他只是太忙了,朝中的事須得一瞬也不能眨眼的盯著,你是知道的……”
“我無妨……”她聲音虛弱而飄忽:“我打十四歲起就伺候皇上,都知道……剛進府的時候兒,連個洗腳水都打不好,現在知道了……”
她皺起眉頭,目光茫然了一剎那,又重新轉回現實,略振作了些精神:“好妹妹,你不要為難他們,事世炎涼、人心冷暖本是人之常情,何況宮裡人謀生不易,誰都怕沾著我家的晦氣,跟著倒霉,拜高踩低也不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