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胤禛很欣慰:“還會走麼?”
“不走了!再也不會了!來,先把藥喝了,趕快好起來……”
胤祥就在旁邊,原本還打算說些什麼的,一見此景,悄悄招呼其他人一起退出,從外面輕輕關上了門。
皇帝的病情一直隱瞞到又過了半個月後,“阿其那”也在北京的圈禁之中因“嘔病”身亡,京城才解除戒嚴。因“聞其已伏冥誅,朕心惻然”,皇帝下令寬免釋放“阿其那”、“塞思黑”族中還活著的眷屬,將“同黨”允誐、允禵的死罪改為永遠圈禁,終結了此案。
太醫們每天三次例行診脈,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但一個月了,病情還是時有反覆,胤禛這場病來勢不善。生著病,胤禛“工作狂”的本性徹底暴露,雖然不能上朝,但每天照常接見官員、批閱奏摺,做的事情絲毫也不比平常少,太醫們一再勸他“靜養”,可他見“大事”塵埃落定,暑熱漸至,又立刻就要搬去圓明園,太醫們被他折騰得精神近於崩潰,恨不得集體以死阻止,幸好被我和胤祥攔住了。
圓明園在雍正四年初就完工了,當然那只是我和胤禛設計的部分,無論弘曆後來把這裡折騰得如何艷麗繁華不堪,目前的園子,還是幽然清雅的。偶爾閒坐,倚窗望園中粉牆黛瓦,隔去闌外青柳如疏簾,彷佛玲瓏有聲,依稀回到了江南;被月洞門後的曲徑通幽襯托,湖面仿佛寬闊得一望無垠,又叫人心神爽朗。
胤禛喜歡白瓷,特別是珍貴罕有的宋定窯白瓷黑釉,愛清淨,為人嚴峻——也就是說輕易看不上什麼人或物;而弘曆,喜愛堆砌色彩、鮮艷富麗的琺瑯彩瓷,愛熱鬧,喜歡各種各樣的人——弘曆的確比胤禛容易相處,但父子二人,品位高下,一望而知。
……胤禛就在前面不遠的臨湖水榭中與幾位大臣會議,弘曆也有份參與,那裡燈火輝煌,宮監靜悄悄來往穿梭,氣氛緊張嚴肅,真是浪費了今晚這樣大好的月色。我打開臨湖的所有軒窗,不許人點燈,於是半個小廳都灑滿了皎皎月華,正在“腹誹”他們父子,從前面通往這裡的曲廊上不知何時已經立了一個黑影。
“胤祥?”
“咳!凌兒……”
“你什麼時候來的?也沒人通報一聲,我還以為你得先到那邊議事呢。”
“呵呵,我另有事兒,聽說你找我就來了。見你好興致賞月,不好打擾你——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他說著,自己搖搖頭笑了。
月色沉靜,他卻像剛剛才發現這景色,望著湖面滿足的出了一會兒神,才說道:“我原本也有話想找你問問,這陣子偏又忙得沒機會,凌兒,出什麼事了?高喜兒急得到處找我。”
“剛知道時心裡有些急,但現在想想,又不急了……你原本想找我問什麼?”
胤祥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雪白的小玩意,只有他一掌大小,映著月光,潤澤通透,精緻可愛,細一看,是一個輪廓清晰的白玉女子小像。
“這就是胤禟說的那個羊脂玉小像?”我偏過頭,迴避從它那裡反射的耀眼銀輝:“隨你怎麼處置就是了,何必再來提起?”
“皇上也這麼說,既然如此……”胤祥隨意靠在廊柱上,手一松,那塊玉石濺起響亮的水花,隨即無奈的沉沒、消失,湖面很快恢復了寧靜。
沒想到他這樣乾脆,我倒愣了一下。
“聽說……你曾當面質問他,當年是否他指使刺殺我?”
“呵……我不信,坎兒真能把每一言一語、風吹草動都記下來……”笑得太勉強,自覺無趣,坐回欄杆上,承認道:“我問了。而且那時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對你們的命運這樣耿耿於懷,甚至包括胤禟……我替你們不值。”
“我原來不信命的,如果有,也是我們兄弟的,不應該打擾你的幸福。”
胤祥很嚴肅,微微俯身看著我,他的臉龐,一半輪廓映著月光,另一半藏在陰影里,俊朗得像拉斐爾油畫裡的人物:“今兒是我的錯,以後不會再提……你為什麼事兒特地找我呢?”
“嗯……我知道,朝中剛剛才經歷了一場大變,皇上又病了,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你身上,忙得不可開交,偏偏在這種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