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桌上取過一張紙遞給他:“我希望人世間多一些幸福,希望阿依朵幸福。所以在告訴皇上之前,想先找你商量一下。”
就著月光,紙上清清楚楚是阿依朵墨汁淋漓的大字,字如其人:“岳鍾麒又被人欺負了,我去幫他”。
“這是什麼?!”胤祥瞪著那幾個字。
“難怪我這段時間老覺得少了什麼,原來是好久沒見到阿依朵了。她身邊的大丫頭景兒說,我和皇上在宮裡時,她根本沒機會,搬到圓明園後,直到今天她才總算把消息帶到了——可阿依朵已經走了有半個月了,走時只留了這張紙給她,叫她不要讓外人覺察,悄悄遞給我。”
胤祥不敢置信的看看那張紙,看看我:“岳鍾麒?”
費了一陣口舌,我才向他解釋清楚,阿依朵和岳鍾麒之前的“蛛絲馬跡”。
“……按照現在的說法,阿依朵這就算是私奔?”我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喀爾喀蒙古的郡主、大清的公主、原裕親王的寡婦福晉?和我大清眼下最得用的大將軍?列祖列宗啊……”胤祥頹然坐倒,以手撫額:“非得在這時候添亂子……”
他們只有在最最煩惱的情況下才會叫“列祖列宗”,我小心的問道:“有這麼嚴重嗎?雖然現在沒天理的世道提倡女人守節,但寡婦改嫁也是可以的啊。”
胤祥也費了一陣口舌,向我解釋清楚:皇帝推行三大改革中,最重要、也是最棘手的“改土歸流”正到了最要緊的時候,在川藏雲貴等地,很多少數民族的土司酋盟不願意結束“自治”的逍遙歲月,不惜以武力相抗爭,在那些地形惡劣的西部作戰,正值盛年又能獨當一面的大將,只有岳鍾麒了。上次岳鍾麒受傷,正是與西藏一名土司惡戰的結果,而修養兩個月回到戰場後,又遇到雲南幾個土司的圍攻,戰況一度緊急,這大約就是阿依朵說的“又被人欺負了”。
“……何況喀爾喀蒙古各部也才安定不久,搭在一起,就關係整個西邊半壁江山的安寧……唉,這些就罷了,最要緊的是,皇上肯定會……”
“發怒?我也這樣想,所以才請你來商議,我們得想法子說服皇上才好啊。”
胤祥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欄杆扶手,已經陷入鄭重的沉思,陰影中的側面不知何時又瘦了一圈。
其實我們都明白,眼看邊疆重回安定、改革開始正常推行、朝內的不安定因素一一清除,胤禛硬撐多年的那口氣,終於有所放鬆,這時候病倒了,好起來不會太容易。胤祥雖然整天忙著政務,但我知道,讓他眉心整日緊鎖的是他四哥的病情。朝中事務繁多,能辦事的人卻很少,連李衛都特意調進京城,臨時在軍機處幫忙,胤祥還是時不時就得在軍機處胡亂熬過一夜,一聽說胤禛半夜裡有什麼不適或風吹草動,他便會衝到養心殿外等消息。
如果不是因為心裡清楚,最壞……最壞,也還有一個“雍正十三年”的期限,我也不會比他好過多少。見他遲遲疑慮,我笑道:“你有沒有發現,皇上生病這段時間,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啊?有什麼不妥?”他立刻緊張起來。
“呵呵,不是什麼壞事。我是說,皇上倒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想生氣就生氣,說高興就高興,總比從前,一年到頭陰陰冷冷的好多了吧?”
“哦……皇上在你跟前,不是一直這樣嗎?”胤祥鬆了一口氣,大概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看著我有些尷尬的笑。
“正是這樣,我才發現其中的不同——我猜,皇上這才發現偶爾任性的好處了。比如說,喝藥非得我餵不可,不然就百般抵賴,堅持不喝。可憐的人,一輩子都沒有放鬆過一刻……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記憶里,可曾見過他少年時,有過真正像個小孩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