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誣衊?胤礽那胤礽,你怕是當朕真的老糊塗了吧。陳鵬年那事朕都讓人不再往下追究了,他要將那污物扔在御床上做什麼?他無非是礙著你讓阿山斂財了。還有吏部郎中陳汝弼不肯全都依你,如你所願讓你門下人全都稱了心,你就串通了三法司堂,硬要他死了才好。還有,不過就是捨不得江南那些男歡女愛罷了,你竟不惜偽造河工計劃誆朕南巡!這些都不提了,朕都讓凌普當了內務府總管,你的一切用度均與朕無二般,甚還過之,可你還在京城,在朕的眼皮底下讓那些下人們拼命的斂財,真不知道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也不怕壞了自己名聲!”康熙怒不可遏地指向太子,手指瑟瑟顫抖。
太子僵立的身子猛一哆嗦跪了下來,低泣不語,是啊,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真的什麼都有了嗎?那他又為何總覺無力得什麼都抓不真切?他只能麻醉自己去尋找點快樂,可為什麼快樂也飄渺的如同鏡花水月一般,他那樣努力的尋找,卻使自己越加迷茫,墮入了更悲傷的境地,他只能更拼了命的去要,如臨深淵永遠夠不到底。
“這兩日朕總夢見你額娘,你自幼起便是朕親授四書五經,六歲拜師入學,稍長便授你治國之道,猶記得那時你騎射、言談、文學無不及人之處。二十剛過即能代朕處理朝政,舉朝皆贊,為何到了今日反倒不如從前了呢?”康熙自認他已是語重心長,奈何卻是對牛彈琴,聽者毫無感觸,徒留他一人在那絮絮叨叨,他終於乏了。“你退下吧。”
康熙佇立白玉圍欄前,望著太子的身影漸漸融入茫茫夜色中,仰首唯有漫天的繁星冷冷地注視著他的孤獨。許久,他轉身走回空闊大殿中,夜夜宮燈長明,為何那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黑暗依舊能從四面八方無聲逼破過來。
“去拿面鏡子來。”康熙喃喃道。
不知從哪個角落有人回應後,近乎無聲的腳步聲速速離去轉逝又近跟前。
康熙望著鏡中的自己越顯老態,曾經明亮如夜空星辰的雙眸悄悄收起了晶光,那眼角旁占滿的是細細皺紋吧,若不是用力挺著,只怕那身軀也已開始佝僂,不知不覺中從前的一切已經一去不復返,原來歲月是如此可怕的東西。
他是真的累了,雖然他知道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這個身居權力之巔的男人仍有著最清醒、最睿智的頭腦。可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他有多麼的疲倦。
他想他已經老了,而老人的心腸總是特別軟的,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特別的縱容了胤礽,卻又將他越推越遠了呢?
將近午時,東宮依然燈火通明。
“你難道就沒聽出他句句都是弦外之音,他那是在逼我呢!”太子焦慮不安來回走動,他似在徵求身邊那稜稜高瘦,肩膀低垂的灰袍長者意見又似在自言自語。
“太子,你萬不能風聲鶴唳呀,皇上是段不會對太子使那麼多詭計的。他最是疼你,怎會忍心冷酷地對你呢?只要太子沒有大錯,皇上是決不會聽從讒言對太子怎樣的。”灰袍長者言道。
“大錯?什麼叫大錯?不,你是太不了解他了。”太子疾步近前。
“你是太不了解權力了,你不生在帝王家,就永遠沒法明白它到底是怎麼回事。它就象是艘在海上航行的巨輪,你一旦在船上,四周浪潮洶湧,跳下去只能被冰冷急速的漩渦吞沒,而留在船上的,人人都想做舵手,讓那船可依著自己心中的航向馳行。就算你不想,可它本身就是個漩渦已將你捲入其中,讓你只能趨之若鶩,跟著它瘋狂運轉,或沉或浮,盡看天數。它是個陷阱,不管什麼掉在裡面,都沒有辦法再逃脫,甚至是親情。” 太子無力的垂下雙臂。
“奴才走後皇上究竟又與太子說了些什麼呢?”灰袍長者猶豫著說。
“你沒有注意他那雙眼睛,那樣犀利,竟比天下最鋒利的刀劍還能穿透你心。”聲音仿如囈語,那雙眼睛竟是無處不在,四面窺覷,太子踉蹌後退。“快,你快去將格爾芬、阿爾吉普給我找來。”
灰袍長者應聲後疾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