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太后低喃一句,又嘮了會子閒話,微露倦色。“這會子,我也乏了,你們且退安吧。”兩人一齊告退出來。
宛琬刻意挪後出殿,才出了角門,便見安嬤嬤遠遠候在那裡,她掉轉頭緊步向前欲走了開去。
“慢!”身後突傳來一聲喊,宛琬只得頓住腳步,回頭見皇后一身雍容端莊地立於她身後。
宛琬微微屈膝行禮。“不知皇后還有何吩咐?”
皇后暗暗攥緊了拳,出言喝退身邊人等。
“我知道,”她冷冷一笑:“你恨我。”
宛琬抬起臉,眸底平靜無波,如望著個陌生人般看住她。“恨?不,這天下沒有人比你更懂得恨,更懂得假借恨來傷害他人。我從沒有想過要對付誰,又哪裡會知道什麼是恨?我不恨你,只是學會認清事實,保持距離罷了。”她身子側避過風口,然而凜冽的勁風還是刺得她臉頰有些生疼。
這世上總有些人明明自己做錯了事,卻總將錯誤發生的原因歸咎於別人身上,她心裡非但不會有悔疚,反而充滿了仇恨,反而執著於報復。
皇后半響不語,面上有難掩的痛苦,緩緩開口,聲音暗啞:“這個家裡沒有人是無辜的!你和他一樣,只是道貌岸然罷了。”話說出了口,她臉色稍稍緩了下來,“你幼失怙恃,是我把你引進了門,長伴身側。可亦是我兩度設計了你,——好,你我之間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可你對允禵又何其殘忍?是我讓他覺得他才是那個最適合你的人,是我挑唆了他去皇上那求親,亦是我告之他,他終究是要棄你後再托出全盤計劃,依十四性情怎忍心會讓你再留於我這蛇蠍女人身邊,共侍一夫?那麼多年,他待你之心不可謂不誠,不可謂不真,可你曾有一時一刻一會替他著想過?”
婉琬似被她的言語釘住了般,發不得聲,她閉了閉眼,將五味雜陳的心緒拉回滿面淡漠。
命運是什麼?命運它有時便象如來手中的捆仙索,將人緊緊纏住,讓她空有滿身力氣,卻連一點兒勁也施展不出。縱然她無心,卻早已被他們生生拽入旋渦,身不由已。
可他和她,邊疆一別,雖不是永別,卻也走到了盡頭。
師傅說得對,在這裡,與人無爭,根本是徒勞無功而又愚蠢的行為。凝望遠處的瞳眸緩緩拉回,宛琬直視住皇后,意味深長道:“這世間誰的傷痛末了不是獨自添療?誰又能幫得了誰半分?人總要自己跌倒了才會知道痛。”還恨他嗎?還怨他嗎?曾經共同經歷了什麼只有他們倆人才知道。他人縱然輪番上陣,反反覆覆,拼命提醒,徒叫她生厭。
那些不忍回首的前塵,悲傷得令人難以承受的往事,她終於可以轉身面對。
皇后面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婉琬從前待人總是熱情如火,難道這麼多年,她終變得堅硬如鐵。不,她了解她,她的心只怕沒有她的嘴那樣硬。“你們不是一樣的人,縱然勉強在一起,他不辛苦,可你會很辛苦。”
婉琬回眸一瞥,眉色間,有著置之死地的雲淡風輕,認命?放棄?她從來沒想過。
皇后望著宛琬漸行漸遠的身影,忽就有些悲涼,是什麼讓她們變得背道而馳?眼角滾落一滴晶淚,她優雅地轉過身子,就勢拭去眼中的淚意。
已是新年裡,雖因國喪,諭令免去慶賀大典朝賀禮,但總有些喜慶氣氛。宮女太監們早已在各處掛上門神、對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