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點頭一笑,揮手令翠兒退下,才向我打量道:“四爺已經回府,現在怡興齋,福晉讓我喚你過去。”
她長得白淨順眼,跟我說話的態度卻似隱據傲,跟福晉大大不同,我本就奇怪以年玉瑩的身份在四貝勒府算不上有頭有臉,何以蒙福晉青眼,現在看來果然透著一絲絲古怪。我反正言少不失,他強由他強,明月照山崗,就憑我學過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先進性教育的人,就算鬥不過阿哥,還怕你們這些家庭婦女不成?當下也推辭不掉,硬著頭皮踩著花盆底跟在春喜身後往怡興齋走去,腳疼的無法,只得心裡默罵三字經罷咧。春喜帶我走的路高高低低,一時下廊,一時上橋,我幾已遙遙落在她後頭,只見著個影子。好容易她停下腳步,我作死作活氣喘吁吁趕上去,她一手點點左前方一座跨院:“到了,你進去便是
我比當年在學校跑八百米測試還慘,她一走,我便扶了膝蓋大口呼吸,這萬惡的舊社會,廣大女性多苦啊,典型的被穿小鞋。半響換過氣來,我整整衣裝,一步三晃走到跨院道門前,還沒敲門呢,“枝呀”一聲,門自內開了,露出戴鐸張胖臉,見到我,他變色道:“你怎麼來這了?來不得!快走!”我怒向心頭起,丫腦子進水啊,我萬里長征走到這敢不放我進去
“是福——”我一手擋了門,剛要說是福晉叫我來的,半隻腳才跨進門檻,抬眼忽見院裡書齋走出幾個人來,打頭便是十三阿哥,他眼尖,一見著我,也是陡然錯愕。我直覺不妙,趕緊抽身往外退。
戴鐸慌忙之中讓得不巧,反把我堵住了。
正急切間,只聽身後傳來一個冷冷聲音:“戴鐸,怎麼還不出門?——誰?站住!”
戴鐸回身迎上幾位主子,甩袖啪啦依次唱諾:“請大千歲安!請三阿哥安!請四阿哥安!請十三阿哥安
我知四阿哥已見到我,奪命狂奔等於自殺,扮石化又不成,只得跟著過去微低了頭,雙手貼腹相交,膝下蹲,一一唱喏了一遍。我才給十三阿哥請了安未及起身,四阿哥便道:“我怡性齋一向不准女眷入內,戴鐸你怎麼教的規矩?”
戴鐸一聽,忙抖索著跪下連連碰頭,並不敢說話。
這當兒我早偷眼掃了一圈,四下並未見到福晉身影,此刻這般情景,心如電轉,已略清明:我是跳了人家擺的圈子!
——春喜說,四爺已經回府,現在怡興齋,福晉讓她喚我過去。但她沒說明福晉叫我去的地方就是怡性齋,就到了地頭,方向是她指給我,可她也沒說是什麼地方,若她是福晉派來的,哪有不見福晉面交差中途而去的道理?——怪我太大意喝了奸人的洗腳水!只不知道,這圈套是有人栽贓福晉,或者乾脆就是福晉要整我?
——看戴鐸這反應,我咬出了春喜也沒用,她傳話的時候連翠兒也不在屋裡,且一路帶我走來不曉得選了什麼路線,竟沒遇見什麼人,我跟她相隔又遠,若她有心害我,只需反口不認,就是筆死帳,何況她上頭的人若不是福晉,會連累福晉;若是福晉,四阿哥又不可能為我給福晉沒臉。——連十三阿哥也不能發聲,不管怎樣,這啞巴虧我今天是吃定了!——怒,大怒!
四阿哥看也不看我一眼:“戴鐸領二十板子,罰六個月的錢糧!年玉瑩領藤條數:十!”
“扎!”院裡長隨上來如狼似虎架起戴鐸,又要伸手拖我。
我比竇娥還冤,真被他拖下去打了就叫老天爺也白搭,但急切間又實在想不起怎麼解釋才得體,咬牙往十三阿哥處挪去,滿心打算多捱一會兒。不料大千歲見四阿哥發落完了,舉步便走,我避讓不及,一頭撞上他身側的三阿哥,三阿哥一踉蹌,懷裡散落下幾張正方鵝黃箋子,跺腳道:“我的英吉利詩!”地上幾張箋子均有曲折字母墨跡,我一眼掃下去,只一張上面是我認得的英文,忙搶先撿起來,雙手捧給三阿哥——再罪加一等四阿哥非把我燒烤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