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手一點地,連半眼也不敢看我,就聽命退下,並在倒步出去之際雙手帶上了門。
四阿哥的腳步聲離開座位,繞過書案,向我走來。
他抱我入懷時候,我並無掙扎,連他溫熱的唇擦上我的面頰,我也一絲未動。
我微微仰首,窒住呼吸,和他這般面貼面而立,恍若情深,仿佛緣淺,有限溫柔,無限辛酸。
過了很久,他才稍微放開我,輕輕道:“剛才你一轉身,我忽然覺得你再也不會回頭。”
我眨了一下眼睛,試圖抑制睫毛的顫動,卻無法阻止眼角濕潤迅速滲出、擴大。
兩天來,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跟我說話。
這三天兩夜,我沒有好好合過眼,只要我一閉上眼,我就想起那一晚到了最後我是怎樣放下尊嚴放下驕傲一遍一遍向他苦苦哀求,那個時候,只要他肯對我好一點,我甚至會感激他,但他是那樣鐵石心腸。
我恨他,因他令我憎惡我自己。
我明明知道他欣賞我想要擺脫卻無力掙扎的情景,卻居然差點在他強加給我的不可抗拒的痛苦中,愛上這種痛苦:我只覺我處在一個封閉的周圍,外界變得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眼前脅迫我的人,就是控制我生死的人,想要不被傷害,只有小心翼翼地順從,努力讓自己令他滿意,越服從,便越感到他的強大,乃至打消一切反抗的意志,乃至開始忠於他……而現在他一開口,我便重新感到這種威力,他是要生生打破我,把我重塑成他喜歡的模樣——不,我絕對、絕對不會如他所願,除非我死。
可以讓我在人前無比風光的四阿哥,可以在人後給我最不堪的侮辱的四阿哥,我就跟你搏這入宮十日。
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控人命又怎樣?
我知天下命不知自己命又如何?
他用眼睛搜索著我面龐,看著看著,他的表情就慢慢變冷下來,於是他轉過身去,背對我道:“你去吧。”
我垂下首,靜靜向他背影福了一福,再緩步出門走下台階時,淚已干,心已平,此生難再墜。
jhmg2006-12-06 20:58
第十六章
八旗選送秀女原應在入宮應選的前一天就坐在騾車上,由本旗的參領、領催等根據滿蒙漢排列先後次序“排車”。
最前面是宮中后妃的親戚,其次是以前被選中留了牌子、這次複選的女子,最後是本次新選送的秀女,分別依年齡為序魚貫銜尾而行。
我出四貝勒府已經晚了,年羹堯送我上車前原想對我訓導幾句,我懶得羅嗦,一掀簾,車內坐定,靠壁斂目不語。
年羹堯無法,只得命車夫小心駕車,不得有誤。
如此,落日時分,我的車方進地安門,到北門神武門外廣場停下。
戶部派了司官維持秩序,應選秀女們已經走下騾車,開始由太監分隊引入宮中。
紫禁城青灰色的宮牆在暮靄籠罩下,顯得厚重威嚴而神秘莫測。
我摘了手上鐲子賞給車夫,打發了他回去,自往屬鑲黃旗的秀女站隊處按手印簽了到,排入列中,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才有小太監過來引隊按順序進順貞門,入御花園。今年秀女分兩處檢閱,一是靜怡軒,一是延輝閣,我被分至後者。
因已入夜,大家先由太監安排住處,八旗秀女有出身官宦人家,也有出身兵丁之家,走在一起穿著一樣旗裝還好些,這一分住處就看出高下,凡有暗暗出手塞銀子給領頭太監的,便住南向乾燥好屋,其他人只得東間或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