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孫之鼎的主要任務之一是負責太子的脈案用藥,今年八阿哥那又經常性召他入府,還多在夜班時分,他幾頭忙不完,根本就沒有看醫經寫書的時間精力,隨園也難得回了。
他不回隨園,我手上無事,也不好老住,陸陸續續又搬回待診處,總算春暖花開,待診處冬涼夏暖的缺點尚不會爆發。
等御醫房新進西洋器材裝配維護得七七八八,我也把御醫房裡主事、司員、庫掌等大小官員認了個差不離,可惜他們多是滿人,名字難記,說話口音也重,事情一多一著急就唧唧咕咕講起滿語,好歹我是會一門外語的人,但這滿語我就是怎麼聽也摸不著門道,他們跟我說滿語,我便跟他們說上海話,比手劃腳,雞同鴨講,鳥語連篇,每辦完一件事喉嚨都要痛上半日,央喉科御醫討了幾瓶清咽利隔丸才應付下來。
這一陣偏巧碰到御藥房每三月進藥一次的大季節,供奉宮中御藥的重要商號北京同仁堂自不必說,其他藥商各處承辦來的藥材,都要由御醫房管理藥庫的官員驗收後,存放生藥庫。同仁堂當家的樂顯揚本身就在太醫院任吏目,且內廷所需各種中成藥都有康熙御旨由他同仁堂代制,各家藥商除了他,又有誰可入太醫院享受皇糧?圖的不是那年俸,是榮耀!因此他雖是從九品官,在太醫院裡人人都賣他面子的,資歷甚深,御藥材的採買、經檢、簽單、發放全由他掌總舵兒。
樂顯揚受了孫之鼎的委託,有心讓我經經世面,除了配方密本,其他一應記錄都讓我帶著學著。
他讓我學,我沒道理不學,指望過個十幾二十年終於能夠回現代了,估摸著我也老了,還能做個老中醫,沒啥不好。
我本來嫌穿女裝還要配花盆地鞋,一貫仍做男裝打扮,穿馬褂穿得一身勁,整天忙的屁顛屁顛,不出一月,已經會認一百零七種御藥,這一項專業能力排名御醫房所有人員倒數第二,倒數第一是看守生藥庫的老蘇拉,大名六十八,就他還能認一百零二種御藥,想我堂堂大學生,只以些微差距險勝,真是誰說古代人蠢我揍誰。
五月初,時屆暑令,就像現代女人流行吃減肥藥一樣,宮裡的妃嬪喜用一種清暑益氣丸,這類蜜丸炮製最繁,雖只每日一丸的用量,也經不起那麼多妃嬪催要,何況她們往往拿此賞賜宮外娘家,有相較恩寵之意,就苦了我長期在御藥房聞此蜜丸香味,原本靈敏嗅覺明顯退步,還不時要承擔給各宮娘娘送藥的任務。
御藥房的人官雖不大,職責卻重,又同內廷直接打交道,個個比待診處的御醫還有臉些,勢利眼到處都有,這裡也不例外。
比如這天上午不知怎麼約好似的,來了四、五撥太監拿藥,因天突然奇熱,誰也懶殆走動,那些小蘇拉醫生連著被差出去幾回,過了午響,又來了一個太監,見來者一人,蘇拉們都不明說,只你推我諉,巴不得少跑一趟,碰上那太監是個眼中無人脾氣,看出輕視意思,瞪著眼睛就要吵起來,虧一名當值司員過去勸開。的
太監罵罵咧咧自捧了藥匣待走,我聽他口中冒出“延禧宮”、“良妃娘娘”幾個字,不由心一動,朝他仔細看了幾眼,卻想不起來他是不是去年重陽節叫到我去搬菊花的那人。
那太監卻是個活絡人,見我瞧他,隨指一指我,向司員道:“你們怎麼說沒人?他不是沒活幹嗎?”
司員剛要說話,我已站起,帶笑上去接了太監手中藥匣道:“我叫小年,在御醫房當差,剛進宮沒多久,曹公公不認得我,下回來有什麼事直接使喚我也得。”
他的姓氏是我剛才從他們對話中聽出,曹公公不料我如此有心,上下打量我一眼,也尖嗓笑道:“得!這才是識上進的,你別學那些沒眼色的嫌我們良妃娘娘賞銀少就犯懶,勤腿子,有你好處!”一名蘇拉醫生聽不慣他這話,要再說什麼,被司員一把拉下,使了個眼色我,我會意道:“曹公公,娘娘還等著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