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恭敬答道:“回皇上,沒看。”
康熙道:“誰擔保?”
四阿哥接道:“兒臣擔保。”
康熙沉默一下,掉頭問大阿哥:“你不是告訴朕說玉格格都看到了?”
大阿哥面色灰白,襯得鼻子中段紅通通的,極是顯眼,瓮聲瓮氣道:“兒臣是說二阿哥說玉格格看到……”
康熙不等他說完,點點頭,笑道:“很好,原來你還分得清哪句話是二阿哥說過的,哪句話不是二阿哥說過的。”
大阿哥聞言,撲通一聲直挺挺跪地,好不嚇人一跳。
正巧三阿哥也被太監引著進來,見狀緊步搶上來跟著跪了,他們倆一打頭,其他兄弟齊刷刷都跟著跪了兩排。
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室凝重,唯有榮憲公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親自將打從進門來就一直跪在原地的我雙手執起,牽著走向北牆書隔下錦座:“聽說你按摩手法不錯,這兩日我頸後很覺乏頓,好好替我按按,回頭我跟皇阿瑪把你討來,省得人家洗澡都不安心。”她的話人人都聽見了,我也不知她是開玩笑還是當真,但不論如何,堂堂公主看得上小妹,是給小妹面子,還能怎麼著?趕緊動手馬殺雞唄!我在這頭給公主做按摩,康熙那邊已經坐正,緩緩說出一番話來:“先是,拘禁胤礽時,胤褆乘機奏言:‘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張明德曾相胤禩後必大貴。今欽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朕隨命胤褆將張明德拿交刑部尚書巢可托、左都御史穆和倫審問。”追述完胤褆前言,康熙緩緩掃視一周,眾阿哥皆垂首不語。
康熙又云:“朕思胤褆為人凶頑愚昧,不知義理,倘果同胤禩聚集黨羽,殺害胤礽,其時但知逞其兇惡,豈暇計及於朕躬有礙否耶?似此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至情之人,洵為亂臣賊子,天理國法皆所不容也。”他這番話半文半白,我聽能聽懂,但要咀嚼一下才回過味來:大阿哥不僅告了二阿哥的狀,還順帶把八阿哥給賣了?
而康熙所言“倘果同胤禩聚集黨羽,殺害胤礽,其時但知逞其兇惡,豈暇計及於朕躬有礙否耶?”這句話的份量之重,簡直是當頭拋了個原子彈下來,一時連八阿哥本人在內都被炸懵了,並沒有誰接話。而康熙自己說完,也靜默了好一陣子,半響,才傷感地一擺手,叫李德全把跪在外面的十三阿哥領進來。
十三阿哥不知已經跪了多久,只一聽到他那完全不同於往日的蹣跚腳步聲自外而內慢慢響起的時候,我就迅速低下頭去。榮憲公主本來半靠椅背,合目假寐,忽然覺出我手重,眼帘一掀,清利利的目光自下而上撩了我一記,旋又斂去,只反掌拍拍我手背,示意我繼續。我猛然想起康熙在此發落一眾皇阿哥,而榮憲只不過以一介公主身份,為何得以遲遲逗留不去?想必是預先得過康熙暗示。再一細想之前她和康熙的幾句對答,看似平平,換一個層面看,未嘗不是大有深意,不禁出了雙重冷汗。
而念頭急轉間,十三阿哥已經入室,從他進來給康熙跪下叩首開始,康熙和阿哥們說話轉用了滿語。
康熙慢慢問,十三阿哥則一字一句慢慢答,偶爾康熙也讓大阿哥或八阿哥說兩句。
我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但聽口氣,類似於對質那種。
榮憲的膚色白到近乎透明,後頸上血管跳動清晰可辨,細心體察,亦隨著他們對話而有搏動快慢之分,可見她絕非表面上那麼氣定神閒。其實我的手也在發抖,但榮憲好像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