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給四阿哥搞過腦子,榮憲又接著上了,這幫古人吃飽了撐的?
這時我正好停手,康熙睜開眼,朝我看了看。
我一轉眸,正巧跟他撞上,心中別的一跳,倏然垂下眼去,耳邊只聽康熙淡定道:“你在京這些時日甚是勞頓了,就讓小瑩子跟著你吧。”康熙說是讓我跟著榮憲公主,事實上榮憲公主從早到晚都在康熙跟前,連睡眠時間也跟康熙一樣基本沒有,所謂跟不跟的,也就是個形式。因得過四阿哥示意,我始終謹言慎行,不敢有懈,雖然得知十三阿哥目前暫時被圈禁在上駟院,但連日即使出乾清宮的機會也少之又少,遑論靠近一步。當時十三阿哥被圈禁的具體事由四阿哥沒有告訴我,不過據我曾看過的幾百集清宮戲推斷,跟太子被廢之事定然脫不了干係。康熙這位寶貝太子兩廢兩立的事跡我是知道的,十三阿哥的情況到底怎樣我卻沒有印象,然而康熙不問,乾清宮中人對十三阿哥自然提之甚少,四阿哥又獨力身負看守二阿哥重任,如此風尖浪口,想來也無暇探視十三阿哥,是以從事發至今,過了足足三天,除了一個地點,我並未得到更多關於十三阿哥的消息,好在負責看守十三阿哥的是宜妃郭絡羅氏所出、自幼被養於康熙帝嫡母孝惠皇太后宮中的五阿哥,其心性柔和,向日同三阿哥、七阿哥交好,屬學術派皇子,由他看守總好過他那個八爺黨中的同母弟弟九阿哥。自十三阿哥圈禁,我回到乾清宮,康熙每天必有幾回召諸皇子晉見問詢,阿哥們或單獨請安,或兩三人齊來不等,九月二十八這晚戌時,康熙因剛剛囑以各阿哥約束屬下人“勿令生事,守分而行”,特地拎出大阿哥做反面教材,當眾責大阿哥之太監、護衛等多人“妄探消息,恃強無忌”,更曾擅自責打皇帝所派侍衛執事人等,拘禁二阿哥時對二阿哥處工匠施以苦刑,致匠人逃遁,且有自縊者,“如此行事,何以服眾”?康熙派到咸安宮的侍衛本不止我一人,我雖一直被四阿哥帶在身邊,和他們接觸不多,但康熙所指大阿哥之事我都是清楚的,這幾日康熙問及時我亦據實以答,因此挨訓斥時大阿哥暗暗拋給我的衛生眼,我一律卻之不恭。當初帳殿夜警,大阿哥和十三阿哥均負有保衛康熙安全的職責,既然揭露了皇太子的行為,那麼他們二人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所以大阿哥和十三阿哥理應不會鬧不合,作出有損對方利益的事,但大阿哥既然連八阿哥都說賣就賣了,陷害一下十三阿哥也沒什麼做不出來的。
依我近日察言觀色,康熙額外圈禁的雖只十三阿哥,但大阿哥、八阿哥這兩人的日子只怕更不好過,康熙既有心細查,當然不愁沒有材料,對他們那叫一個想罵就罵,早晨小罵罵,下午中罵罵,晚上大罵罵,其強度與力度跟時間成正比,罵完了趕出去辦事,等辦了事回來匯報時再罵。本來十三阿哥出事後,大阿哥同八阿哥一般彼此錯開進宮時間,極少碰到,誰知今晚康熙正向大阿哥、三阿哥、十阿哥嚴詞訓誡“本月內,十八阿哥病亡,又有胤礽之事。朕心傷不已,爾等宜仰體朕心,務存寬厚,安靜守分,勿與諸事,兢兢業業,各慎厥行……”八阿哥忽和十四阿哥前後腳到乾清宮報傳求見。廢太子二阿哥極愛奢華,因此康熙很早就任命二阿哥奶娘的丈夫凌普擔任內務府總管,以便二阿哥任意從內府支取財物,擇取所愛,今次二阿哥被廢黜,凌普亦被革去總管之職,治罪法辦。而八阿哥是九月初七被署的內務府總管事,奉旨查封凌普家產的自然也是他,就為這事,他被康熙罵了不知凡幾,這會子揀了康熙正在狀態時候過來回奏,後果可想而知。榮憲公主原坐在北面書隔下喝茶,聽見八阿哥來了,因起身跟康熙說帶我出去院中走走,康熙允了,我們出去,正好碰上小太監魏珠打簾迎八阿哥及十四阿哥進來,他們姐弟含笑見過,我打袖啪啪給兩位阿哥請了安,跟著榮憲走出去。果然不出榮憲所料,我們剛出東暖閣,才在院內走上幾步,便聽裡頭傳來康熙的高聲怒斥:“凌普貪婪巨富,眾皆知之,所查未盡,如此欺罔,朕必斬爾等之首。八阿哥到處妄博虛名,人皆稱之。朕何為者?是又出一皇太子矣。如有一人稱道汝好,朕即斬之。此權豈肯假諸人乎?”大阿哥對太子位覬覦已久,自二阿哥出事,便一直蠢蠢欲動,大有舍我取誰之意,惜遭康熙嚴斥,謂其“秉性躁急愚鈍,豈可立為皇太子”,逢此重創,大阿哥自知無望承繼大寶,便與八阿哥走得更近。據榮憲說,那日十三阿哥被圈禁前,大阿哥曾向康熙推薦八阿哥,言“張明德曾相胤禩後必大貴。今欽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姑且不論大阿哥說這些是為了幫八阿哥還是為了害八阿哥,結果明擺著:此番言論不僅惹得康熙勃然大怒,命將張明德拿交刑部審問,並於當晚召諸皇子至,厲責八阿哥,分明已經認為八阿哥有希冀大寶之心,對其予以防範。康熙不愧是康熙,連罵兒子也可以做到有如滔滔長江之水連綿不絕,居然罵完這個罵那個,遣詞造句還不帶重複的,這一家子還真是夠搞,兒子學張三瘋一日三瘋,老子更有創意,一日三罵,不曉得說什麼好了。康熙剛才罵的那幾句:一句“朕何為者”,竟與親生子搶起了功勞;一句“朕即斬之”,則是欲以刑罰封眾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