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沒聽得他也搖搖尾巴就是了。
康熙輕咳一聲。
眾人要笑,又不敢笑。
十阿哥方要繼續,特意先停頓了一下,莊嚴地掃視四周,確定無人打擾,才放心將血盆大口一張,認認真真清清楚楚地念道:“臥~~梅~~又~~聞~~花~~”康熙側目望望我,我也望望他,相對無言,唯有心情好似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這時正當好男兒十阿哥氣宇軒昂念到第二句:“臥~~只~~繪~~中~~天~~”
聽完這句,座中還不明白的幾乎是沒有了,紛紛匿笑不止。
十阿哥只當眾人笑我好文采,興致勃勃讀出第三句:“邀~~吻~~臥~~石~~水——”他居然還在這句之後有意製造一個停頓,成功引得大家對他矚眸不轉,連一票小阿哥們也瞪圓眼睛,屏息靜候下文。接著十阿哥忽的一下將他的正面對向我,此時此刻,我能做到的只是虛弱地抬起手用手絹兒擦擦額上冷汗。
就在我小爪子一抖的功夫,只見十阿哥極富戲劇性的猛一跺腳後跟立正,右臂伸出,以高喊“Heil—Hitler!”之口吻氣沉丹田,爆發最後一句高潮:“臥石答春綠!——”
不僅是我,所有人都被十阿哥的全情投入深深的打動了。
要等到一個意味深長的短暫沉默過後,全場才正式開鍋:
花枝亂顫、各有其妍的女眷且不去說,只看那些男人們就夠熱鬧的,厥倒者有之,噴茶者有之,抽搐五官者有之,翹起辮子者,有之。二阿哥是早早就抽出他那把粉色舞扇連頭帶臉掩住,任他狂笑之聲如何大作,外人只能看到羽毛扇面不住顫抖,份外香艷嬌嗲。八阿哥正側過臉去貌似在關心八福晉的狀況。
九阿哥跟一旁三阿哥比拼君子定力尚未分出勝負且大有同歸於盡之勢,這還算撐得住些。
而笑癱在後面的十四阿哥索性就放棄了,只一面忙著扯過舒舒覺羅氏手中帕子擦眼淚,一面大聲喚人給他揉揉肚子。
四阿哥則一手捧住半盞茶,往後靠在椅背上,半揚起臉,微微張開嘴,以一種景仰中夾雜著驚艷的眼神久久地凝望著十阿哥。坐在隔開四阿哥一個位子的十三阿哥半側了身,一忽兒瞧瞧四阿哥,一忽兒看看十阿哥和其他人,扭脖子扭得不亦樂乎,臉上也是眉飛色舞精彩紛呈。康熙把十七阿哥摟在懷裡,笑得指了我半天愣沒說出話來,得虧李德全站在他身後齜牙咧嘴地給他捶了好一會兒背,康熙才回過氣來一迭聲道:“速速將玉格格的詩稿拿來與朕看!”
收詩稿的邢年是個太監,只比目不識丁好那麼一點點,能分辨出各人詩稿歸屬全憑收卷時在卷面上作的特殊符號,十阿哥突然奪我詩稿,除了我心裡有數,事前並無一人能給提示。十阿哥本人又是出名的二五眼,諸皇阿哥中漢學最差的就是他,加上漢語、滿語中一些特殊含義詞語的發音大不相同,以他的眼力,只能看出我的詩毫不押韻狗屁不通,因存心惡作劇非要朗讀出來給眾人聽笑話兒不可,及至眾人開笑,他仍當作大家是在笑我的歪詩,也鮮格格跟著豪邁哈哈大笑,連八阿哥一路沖他悄悄擺手也不曾看見,到如今才剛剛嚼出味兒不對,正湊在燈下念念有詞地重新研讀全詩,光憑一個邢年哪裡夠分量從他手裡取過詩稿,最後還是小乖乖十七阿哥跳下地,搖搖擺擺跑過去在十阿哥面前聲東擊西抽冷子劈手奪下我的詩稿,回來交給康熙。康熙只掃了幾眼,就笑甩給二阿哥,二阿哥逐字看完又傳給諸阿哥,好歹等一圈轉下來,十阿哥忽然醍醐灌頂恍然大悟,氣勢洶洶朝我跳腳作河馬夜叉狀:“好哇!玉格格你這是存心——”我施施然起身謙虛道:“玉瑩才疏學淺,不比小阿哥們可以妙手偶得佳句連篇,自知粗陋之作絕難匹配十阿哥金玉之聲,奈何十阿哥盛情難卻,玉瑩慚愧,慚愧。”廣大聽眾和觀眾又是一陣鬨笑,十阿哥眼睛血絲密布,腦門上青筋暴露,我相信如果是夏天,他的腳上還會出現汗毛。
不過我的守則之一便是沒事不找事,有事更不怕事,第一場比BH,我贏了;現在比柔情,康熙和四阿哥兩代皇帝還統統在現場,十阿哥能奈我何?敢奈我何?八阿哥推了十四阿哥入場拉十阿哥下去,十阿哥尤有不甘,氣咻咻扭頭再要對我發話,康熙恰時截斷道:“玉格格的大作念完了,你們也傳閱了原稿,現在誰來評點評點——沒有人?沒有,朕就點名了?”康熙說是這樣說,目光卻直接落在三阿哥身上。
三阿哥坐立不安,猶疑片刻,還是無奈在眾人竊笑中咳咳咳地發表了一篇評論,一來我沒好意思仔細聽,二來他滿口都是四個字四個字的華麗文言文詞藻,我還不如選擇性失聰,不過他最後一句用回了大白話,我想不聽到也不行:“……縱覽《臥梅》全詩,玉格格對一個簡簡單單的‘臥’字之運用已經達到化境,實乃奇葩一朵,兒臣真心認為皇阿瑪需要尋找詩詞造詣更為高深的人才來進行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