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爺在海寧陳家出事,足以讓陳家滅族,雖然你們救回四阿哥性命,但這個責任始終要有人來背……”冰姨黯然道,“煜兒說,就當他替輝兒償還在暢春園藤香院害你的那一次。”
輝兒?就是冒牌白狼、冰姨另外一個兒子、陳煜的兄弟?
“我不要他還,我要他活。”我看住冰姨,“怎麼救?”
冰姨垂首沉吟半日,緩緩道:“當年煜兒早產,是婉霜幫我保住他,那時婉霜已悟到法華金輪用法,離京一方面是為了見我,一方面順道剷除了在溫家總堂挑起內亂的叛徒,但她清理門戶之時有一名漏網之魚,便是這次行刺四阿哥的‘醫鬼’。煜兒本元尚存,根基未壞,如果醫鬼出手,當可救得。”
她沒往下說,但我知道這可能性為零。
“醫鬼為人甚是自傲,一次刺殺四阿哥不成,決不就此罷休,千兒你應隨四阿哥速速返京……”
“天子腳下也未必安全吧?”我搖搖頭,下了決心,目注陳煜安詳面容,“表哥你等著,我一定抓醫鬼回來救你。不然我回來陪你,十年,二十年,都好。”
一道影子斜過來,我抬起頭,見到四阿哥。
四阿哥低頭看著我,我並沒有放開握住陳煜的手:“海寧陳白氏,願隨雍親王爺回京面聖領罪。”
“陳白氏向皇上請罪。”
六月初抵達京城,四阿哥做的第一件事是帶我入乾清宮面見康熙,然而我只說了一句話就被打斷。
康熙離座,走到我跟前,略彎下腰,伸手在我肘後虛抬一把,我站起,不無驚訝地抬頭看他,而他眼中有一絲滄然味道,不期然擊中我。
“回來就好。”康熙示意李德全捧過一個明黃色罩布的長形托盤,揭開罩布,現出一件用金絲線鑲民族特色圖案花紋的大紅色蒙古女袍,“純愨托朕將這件衣裳交你做個留念,她說前年在蒙古草原上為十八阿哥慶生時與你共唱‘敖包相會’,是她十分快樂的一件事。”
回京路上,我已聽年羹堯告知今年年初康熙連亡兩名公主,一是貴人兆佳氏之女,下嫁喀喇沁杜凌郡王的和碩端靜公主,還有一名便是通嬪納喇氏之女,喀爾喀台吉策凌之妻和碩純愨公主。兩名公主都是正當盛年,噩耗傳來,康熙十分痛心,生了一場大病,年羹堯雖未明說,我也料到四阿哥迎娶年寶珠為側妃多少是借了大辦喜事來減輕皇阿瑪傷悲之情,如今眼見純愨遺物,我亦是一哀:“皇上……”
“叫朕皇阿瑪。”康熙緩緩道,“朕已連失愛女,難道你還記恨著朕,不願作朕的孩兒麼?”
記恨?
我恨過康熙麼?
也許吧,沒有康熙一開始將年寶珠指婚給四阿哥,或許我可少走彎路。
但現在,我眼前看到的只是一個老人,一個父親。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失去十八阿哥之後的那種刻骨痛楚,雖然康熙有這樣多兒女,何嘗不是哪個都愛?
“……皇阿瑪。”我說,“與和碩純愨公主共舞,亦是小千難以磨滅的記憶。”
小太監魏珠幫我把蒙古袍接過一遍,康熙咀嚼“小千”這名字,終道:“好,景奇和婉霜的女兒長大了。”他突然目光炯炯,似要看穿我,“但在乾清宮、紫禁城,不再會有第二個玉格格。”
我無語,唯有垂眸以對,忽聽隔簾一動,進來一人:“四哥!”
這聲音,是十三阿哥!
四阿哥的反應奇快,十三阿哥還沒走到跟前,他已先迎上:“御醫千叮萬囑讓你不可走動,你怎麼又從永和宮出來?”
十三阿哥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後面十四阿哥跟著進來,康熙已重回龍座,他們給康熙請了安,我旁觀之下,只覺十三阿哥甚是清減,腿腳起落亦有滯慢,便料他是為了腿疾之故不知如何竟搬入德妃的永和宮養病,雖說他自小由德妃撫養,卻是早已分府出去的成年皇子,若非別有隱情,斷然不至回到宮中養病,可見病勢一度是重得很了,瞧他出現神情,必然是十四阿哥入宮探望額娘時跟他說了四阿哥在乾清宮的消息,他這樣拼命過來——難道是已知四阿哥在海寧遇刺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