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聽了,目注四阿哥,歇了一歇,緩緩道:“正是此理。難為你有心了。”
在太監的幫忙下,四阿哥與我合力將康熙扶靠錦墊,過程中他的手好幾次觸到了我的,我看了他一眼,他卻沒有看我。
十四阿哥親手給康熙奉上熱湯,康熙略飲了,現有兩個兒子左右服侍,康熙心中受用,氣色也回過來了,十四阿哥乘機提議:“皇阿瑪既有些累著,剩餘那些奏摺很可以放下回頭再看。前日聽額娘言及皇太后偶得痰症,兒臣心中也十分掛念不安,不如兒臣等陪皇阿瑪到寧壽宮請安好麼?”
康熙欣然同意,不僅四阿哥、十四阿哥相伴,連我也隨之起駕詣寧壽宮皇太后安,正好碰到皇太后鬧牙痛,問康熙治牙良方,言牙齒動搖,其已脫落者則痛止,其未脫落者痛難忍。
康熙回顧眾人,笑言道:“太后聖壽已逾七旬,孫及曾孫殆及百餘,且太后之孫皆已鬚髮白而牙齒將落矣,何況祖母享如是之高年?我朝先輩常言老人牙齒脫落,於子孫有益,此正太后慈闈福澤綿長之嘉兆也。”
皇太后聞康熙此言,歡喜倍常,謂康熙言語極當,稱讚不已,又道:“皇帝此語,凡如我老媼輩,皆當聞之而生歡喜也。”
十四阿哥湊趣道:“可不就是這樣說麼?老人牙齒好,留著吃子孫,早在孫子跟皇阿瑪南巡時,就聽湘中農村里流傳這話。”
皇太后和康熙更為高興,格外將之前康熙出獵塞北所獲的鹿、麅、雉、鮮果、鮮魚之類分賞給我們。我將其中揀了干脯醬醢、鹿尾鹿肉等統統打包驛站送去給陳煜,收到的回信卻是前誠親王老師陳夢雷執筆的回信,充分表達了陳煜對於鹿尾的喜愛之情,最好多多益善,以成全他們小夫妻朝三暮四,一天七次。我直接將此信轉寄給了鹿尾大戶四阿哥。
轉眼秋深露重,皇太后的“偶得痰症”此後並沒有好轉,反而病勢漸深,加上年至八旬,一病不起,康熙侍湯藥三十五晝夜,衣不解帶,目不交睫,竭力盡心,凡坐臥所須以及飲食肴饌,無不備具,如糜粥之類亦備有三十餘品,只為皇太后病勢漸增,常不思食,有時故意索未備之品,可不意隨所欲用,一呼即至,惟恐皇太后有所欲用而不能備,皇太后拊康熙之背,垂泣讚嘆:“因我老病,汝日夜焦勞,竭盡心思,諸凡服用以及飲食之類,無所不備。我實不思食,適所欲用,不過藉此支吾,安慰汝心,誰知汝皆先令備在彼。如此竭誠體貼,肫肫懇至,孝之至也!惟願天下後世,人人法皇帝如此大孝可也。”
而康熙到底已過了花甲之年,連番奔波操勞,沒多久便腳面浮腫,需人扶掖日朝寧壽宮,但人之大限,天命所規,終究拖不過這年年底,皇太后崩,康熙頒遺誥,服衰割辮,移居別宮,期間手不能寫,有老臣投入奏摺,他特意命我代回一段硃批:“覽卿奏摺,朕心惻然,想當時舊臣,近來全無,即如卿者,不過一二人。今朕亦老矣,實不忍言也。早晚回宮,當面再說。”
我隨康熙年久,若是簡單文字,他的字體十成中已能學到七成,居於別宮期間,康熙屢屢言及自己年老,直到次年春天。還有“朕比先大安些,走動還須人扶掖”之語。
但就在這段康熙最傷神的時日裡,大學士王掞奏請立儲,實際上是請皇帝復立廢太子,同時御史陳嘉猷等八人也作出同樣的奏議,仍舊是為二阿哥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