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或許無意,可聽者卻有心。
程征想要去握林念的右手腕,她先是瑟縮了一下。可人就躺在他懷裡,又能躲到哪裡去,只好任由他去,只是暗暗使勁,竭力克制自己的震顫。
但這哪裡是可以控制的,她越用力,越克制不住。
剛才那一瞬間,林念本能的瑟縮和臉上的惶恐叫他心碎。
她從前是那樣驕傲的女子,冷靜、聰慧、從容,不輸世間任何的男子。
重逢的那一夜,她便是孤身一人闖入龍潭虎穴。她拿槍指著他,颯爽而自負:“若他們再回來,九少只好同我一起死了。”
那才是她。
如今林念的手攥成拳,在他掌心微微顫動,像一隻被人捉住的小白兔,不知道等待它的命運是什麼;又像是她的心長成了拳頭的樣子,她正掏出了自己的心放在他掌中。
事實也是這樣,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她毫不猶豫地擋住了他。
那樣奮不顧身的姿態,那樣甘心赴死的從容,在他眼中定了格,永恆地提醒他:他的存在給她帶來了什麼樣的傷害。
程征不知道怎麼坦白,要怎麼開口告訴她,她的殘缺來自於他的算計。
最終,程征還是決定開口。開口前,下意識地,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阿寶。”他叫了她一聲。
“嗯?”她偏過臉看他,“怎麼了?”
你可以不說。心裡有個細小的聲音在提醒程征,怯懦的,自私的,猶豫的聲音。
然而終於,他還是開口:“那晚的槍擊是軍統上海站和我早已商議好的計劃。主要目的是演一出苦肉計,藉此機會令重慶和我決裂,徹底取得偽政府的信任……”
程征的話沒有說完便頓住了。
不必再說下去,他已經感覺到懷裡的人一瞬的僵硬。這一瞬,他感覺不到她的體溫和重量,整個人輕得像是紙糊,翩翩就要飛去。
原來抱得再緊也沒有用。
在一個短暫微妙的間隙之後,林念低下頭,緞子似的長頭髮滑落在臉頰旁邊,擋住了她的神情。
她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了出來,努力笑了一下:“是這樣啊。總歸,總歸你沒有受傷就好了,這也是不幸中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