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並不明白劉美玲為什麼會生這麼大氣,就如同她不明白,為了男人難道不對麼?
畢竟從六歲那年開始,月兒所受到的每一點一滴的教育,都是在為男人服務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興趣愛好……都是在緊著男人的好惡來過活的。
直到被劉美玲這麼當頭一喝,月兒才感覺周身輕飄飄的,仿若三魂七魄被散去了一半,她也不禁捫心自問,我真的要這一生,諸事都為了男人麼?
月兒啞口無言的時候,劉美玲也不打算放過她,繼續追著說:“你多讀書,天高海闊,有那麼多地方可以去,那麼多事可以做,為何一定要困在這一隅天地里,把一個男人作為你所有的寄託呢?”
月兒赧然,她確實沒想過自己除了好好留在韓家做假太太以外,還會做什麼。
“如今像你我這般年紀的青年人,家中有財資的,會選擇留洋學技,講求個以技報國。北平那面的學生們聯合起來,做起了學生聯合會,宣傳新思想新知識,追求平等自由。”劉美玲越說越激動,“你有著這般好的資源,卻一心只想著如何做好一個軍閥少奶奶!”
新思想,新知識,自由平等,這都是月兒從未曾聽聞過,說起來都覺得拗口的詞。
她面對劉美玲的質問,猶如井底之蛙,絞盡腦汁地想要為自己辯駁些什麼,但終究怕自己一張嘴,只發出了一聲讓人作嘔的“呱”。
“退一萬步講,人的選擇是不同的,你要一生困在那洋樓里做一個勾心鬥角的姨太太,我是管不著的。可你想過沒有,韓江雪是留洋回來的新人類,他會喜歡什麼都不懂,只會在衣著頭髮上找新鮮感的女人麼?”
劉美玲逼視著月兒的眼睛:“如果你終極一生都在研究這些,你與那些陷在青樓里的女人,又有什麼不同?”
月兒從沒想過劉美玲這般嬌小的身軀內會迸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她懂的道理並不多,但她能感受到劉美玲的真摯與恨鐵不成鋼。
接下來的學習,月兒對於每一個細小的知識點,都是渴求的,近乎於虔誠。這也讓二人的學習進度有了一大截的飛躍。
臨離開明家時,劉美玲對於她的“關門弟子”突然開竅覺悟甚是開心,月兒見她有了笑顏,也算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回家的路上,劉美玲的蹡蹡話語一直逡巡在月兒的腦海當中,大道理她不懂,一時間也想不明白。但有一點月兒覺得劉美玲說得對,她如果無法在思想上跟上韓江雪的步伐,依舊保守著珊姐灌輸給她的價值觀,她與韓江雪終將成為陌路人。
回到家中,月兒高挽起髮髻,將新燙的頭髮束在腦後,紮起了一個俏皮可愛的馬尾,換上了一身運動衫,寬鬆而舒適。
她來不及喝口水歇一歇,便從書架上挑出那本厚重的法文大字典,她要再刻苦一點。剛準備坐在案幾前,餘光里正瞥見夕陽下翻飛的白紗窗簾,光暈婆娑,暖融融的。
她不禁想起,那日她在案几上臨帖,韓江雪便是在這樣明媚的陽光下讀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