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個弟弟怔忡恍惚的神色,胤祺極輕地嘆了一聲,示意貪láng將臘八粥取出來放在桌上,又從食盒裡取出了一匣子點心,輕輕放在他手裡:“薩琪瑪是加了羊奶跟蜂蜜的,我記得你小時候愛吃這個,如今卻也不知是不是變了口味……”
他也不知究竟還該說些什麼,只說了一句便又沉默了下來,頓了半晌卻只是輕輕按了按這個弟弟的肩,便轉過身朝外頭走去。身後傳來硬邦邦跪在地上的悶響,胤祺只覺著胸口仿佛泛起了些隱隱的痛楚,步子不著痕跡地頓了頓,卻終歸還是沒有再回過頭,只是由貪láng扶著往外頭走去。
身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像是被qiáng行壓在了喉間,幾如泣血。被緩緩合上的房門盡數掩在了屋內,再尋不著半點兒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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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三年元月初五,上於暢chūn園冊封諸皇子,皇三子胤祉封誠郡王,七子胤祐封淳郡王,九子胤禟、十四子胤禎晉和碩貝勒,百官推舉皇四子胤禛為太子,定二月初二於太和殿加冕,入主東宮。
“禮部居然還真就給定了個二月二。龍抬頭,可也真是夠吉利的。”
眼見著就到了冊立太子的日子,胤禛被帶到乾清宮去垂聽聖訓,其餘的兄弟則早早兒的聚在了門口等著。細細地盤算著這仿佛頗有些深意的日子,胤禟忍不住輕笑著調侃了一句,又好奇地望向一旁一臉事不關己假寐著的胤礽:“二哥二哥,這冊立太子的章程是什麼樣兒的?”
胤礽這些日子對這幾個弟弟都多有忍耐,眼見著這個老九越來越蹬鼻子上臉,嘶了一聲就要擼袖子。看看邊兒上胤祺還在,卻也只能又忍了回去,不無威脅地睨了他一眼:“我哪知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太子這倆字兒怎麼寫呢……”
這場合他這個廢太子待在這兒本就尷尬,可不來卻又不合禮制,只能硬著頭皮來湊個熱鬧。也知道胤禟這是有意搭話兒給他台階下,好叫他有機會再多顯擺幾回這太子是自個兒不願意當的,好歹稍微挽回點兒面子。可問什麼不好偏問這個——他封太子的時候還在襁褓裡頭啃手指頭呢,誰知道有什麼見鬼的章程?
“聽說是要在太和殿由皇阿瑪親自加冕,連誰站在哪兒都有講究。”
胤祥畢竟是個厚道的好孩子,忙開口圓成了過去,又望向一旁含著笑不緊不慢品茶圍觀的胤祺:“五哥,這得要多久啊?我聽說還得奏樂祭祀,百官恭賀,不折騰半天都完事兒不了……”
“折騰半天也完事兒不了,還得拜謁宗廟,去太廟敬告祖宗——你們一會兒都揣著點兒能吃的東西,回頭飯點兒止不定在哪兒站著呢,別再把自個兒給餓著。”
胤祺笑著囑咐了一句,聽著裡頭傳來腳步聲,便擱了手裡的茶盞迎了過去。康熙的面色雖仍有些憔悴,眼裡卻也帶了欣慰的淡淡笑意,一見著這個兒子迎上來,便含笑示意他也跟到身邊來:“這兩日都多虧有你上下忙活,可累著了沒有?”
胤祺笑著搖了搖頭,又望向隨後跟出來的自家四哥。秋香色的皇太子禮服上頭繡著jīng致的五爪游龍,鑲著東珠的冠頂一看就沉甸甸的,襯著胤禛素來沉毅的面容,平白便生出濃濃的懾人威壓來。胤礽施施然起身,撣了撣衣裳笑著迎了上去,在一gān兄弟或擔心或好奇的注視裡頭,抬手拍了拍這個弟弟的肩,把一併玉如意jiāo到了他的手裡:“好好兒gān,別學我,記著多幫皇阿瑪分憂,別叫皇阿瑪再cao心了。”
康熙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怔忡地望著這個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兒子,良久才終於釋然地搖頭一笑,眼底便隱約浸潤過無奈又溫暖的笑意。胤禛雙手接過那一併玉如意,鄭重地朝著胤礽行了一禮,又望向一旁正含笑注視著他的五弟,輕緩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就如皇阿瑪在乾清宮中同他所說過的一樣——五弟本就該是活得恣意瀟灑、暢快任xing的,卻始終不得不被這一份本不該由他來背負的責任跟擔子所束縛著,日日煎熬心血,動輒獨支危局。如今他終於已走到了這個位置,江山社稷也好,前朝後宮也罷,往後的事qíng便都jiāo由他來做,無論這個弟弟想要什麼,他都會想辦法給他。
“走吧,去太和殿去。”
康熙含著笑溫聲開口,率先朝著外頭走去。胤祺本想錯開一步,卻忽然被胤禛握住了腕子,還不及反應過來,身後就被胤礽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踉蹌了兩步才堪堪站穩,無奈地搖頭一笑,只得與自家四哥並肩跟在了皇阿瑪的身後,往宮門外緩步走去。
乾清宮外,朝陽初升。
——正文完——
第171章 番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