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邊人,去了一個又一個,死了一批又一批,黃泉路上已是老友無數。
她站了許久,靜看他,心裡一抽一抽地疼。
傅侗文在欠身,調整坐姿時,睜眼,瞧見了她。
他一笑:“我這個閒人,又在等著你回家陪我了。”
“我走時你還說,難得我在巴黎見個朋友,”沈奚上前,半蹲在他面前,兩手捧紙袋,“我欠了你許多年的爆米花。記得嗎?”
他接了紙袋,打開,捏起一顆丟到嘴裡:“Cinderella.”
他們在紐約看得首映。
傅侗文也給她餵了一顆,柔聲道:“等三哥回國,要為央央開上一百家影院,像戲樓一樣熱鬧。首映日就放Cinderella.”
第70章 第六十八章 青山依舊在(2)
少年時,他常命人在後花園亭子裡搭出一個又一個戲台,檐前全掛珠燈,紗羅綢緞作簾幕……客未至,燈是不許點的。客至,燈火齊明,那等風光,不可殫述。
方才他因為想到了這件事,把窗簾掩上一半。他想等太陽落山,等她回家再撳亮燈。
可惜沈奚歸家太早。
“你沒回來前,戲聽著也沒滋味兒,”他輕聲說,鼻尖從她前額滑下去,聞她身上的香氣,這是胭脂水粉,中國女孩子才有的香氣,“你一回來,就大不同了。”
他親吻她,品她唇齒間的咖啡香。
“嗯,是牛奶咖啡,”他評價道,“我這些日子只能喝水,沒什麼意思。”
傅侗文偏頭,一笑,恍若是迷了路,在等她點燈伺候的三少爺。
沈奚和他對視。
她怕失去他,比任何人都怕,除了他,這世上她再沒有親人了。在她身上,戲裡的橋段輪番上演,忠良遭遇陷害,好人偏要早死。她不想,最後還要經歷情人分離。
山河無恙,只會是個美好寄願,她看不到路在何方。
難道百年永偕……也做不到嗎?
沈奚剛和陳藺觀碰了面,低落情緒尚在,怕自己的失常影響他這個病人的心情。她避開傅侗文的臉,看到矮几上攤開的報紙:“別再看報紙了,對你病情沒什麼好處。”
“好,”他聽話地把報紙合上,“你說不看,便不看。”
“要真能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
也不至到今日。
他告饒說:“你和朋友喝咖啡,我在公寓裡苦等。這剛一露面,就不要再教訓三哥了。”
沈奚埋怨地看他,把報紙拿走。
“去讓慶項準備吧,”傅侗文靠回沙發椅背,“總長和夫人天黑到,要留下吃晚飯。”
“你和譚先生說過了嗎?”
“不敢說,最近你和他都是脾氣大得很。”他自嘲。
還不是因為你……
沈奚不想揭穿他的“委屈”,抱著一摞報紙,向外走。
“不止兩個人來,至少四五人。還有,夫人喜歡薰香腸和生牡蠣。”他補充說。
“不吃中餐嗎?”她回頭問,“我以為他們許久沒回國,會想要吃。”
“夫人為哄大家開心,在領事館一直做中餐,”他回道,“今晚給他們換換口味。”
他們到法國後,雇了一個法國女人幫收拾屋子,偶爾也會做西餐。
今日正好派上用場。
天黑後,客人準時登門。除了總長和夫人以外,全是和傅侗文有交情的駐外公使。沈奚在一月歡迎宴見過他們,那天飯桌上,人人面露喜色,今日都好似老了幾歲,仍是禮貌紳士地帶來了禮物,和主人客套敘舊,但眼睛背後再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