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你自認,為官做宰, 尚不如巴結討好的詞臣?不如宋之問、閻朝隱?十年之後,情願見他們指點江山?」
武崇訓也覺羞恥,微微側了側眼。
李顯鼓勵他, 又授予尚方寶劍。
「可我聽你那主意甚好!三郎啊,我只有兩個女婿,你大哥什麼脾性?太平犬做得,亂世人做不得。如今這局面, 我可不敢叫他蹚渾水,別剛躲過鍘刀, 又把脖子遞上去。」
武崇訓一怔,稍微細想,便驟然緊張。
太孫不可公然涉事,李顯排斥庶子,武延基絕難使用,選無可選,兩姓唯有他一人能埋在水底合入潛流!
這便是權臣的路子,與儲君犄角相對,共生相伴。
他側身頓首,「臣替武家滿門,感謝太子恩德!」
李顯擺擺手,兩度登頂的人,是比旁人都從容。
「不是我自誇,我雖平庸,總強過魏王肆意無忌,我家重潤更比你大哥強得多了。你侍奉我,侍奉他,當比在魏王父子手裡做攝政王好些,你放心——我很大方,必不以駙馬身份限制你,中書門下加親王爵,也無不可。」
想起往事嘆息。
「哎,那時我想加盛譽於岳父,反害了他老人家性命。」
武崇訓百感交集,看著李顯目光複雜。
他有自知之明,所以當初便想拱手交給岳父,現下又要盡數託付女婿。
可女皇雖然喜歡他,也在多年前就屬意他輔佐武承嗣父子,但倘若得知李顯又是這個打算,失望氣惱之餘,恐怕會對他起殺心。
「外人以為李家人恨武家,我那雙弟妹大約是恨毒了,可我與你們兩府,與兩位將軍,又有何仇怨?梁王,助我於微時,你——」
他說的感慨,笑拍武崇訓膝頭。
「你替我壓下武家,亦是定鼎之功。放手干罷!我這個人,有恩必報。」
生怕他會錯了意,趕緊補充。
「韋武楊三家的恩,我必報,至於什麼張家王家的,哼,他們不配。」
武崇訓連道不敢,李顯越瞧他越喜歡,推心置腹道。
「李家宗室,若非聖人屠戮,三五代下來,繁衍當有千餘,楊家子息兩三千不止,唯武家發跡才兩代,相形見絀,爾等五兄弟,正該努力加餐飯。」
武崇訓一時錯愕。
治國之道,於李顯而言,就只有敦促姻親生育而已!
他胸口沉沉的發悶。
甚至有些懷念滿肚子壞水的大伯武承嗣了,就連他,都知道女皇的統治堪稱文成武就,繼任者只要修修補補,就能事半功倍。
這李顯,口口聲聲不恨女皇,可是他同樣不看、不懂、不欣賞她,滿腦子想著推翻武周成例,抹去她執政的痕跡,就像她從來沒來過……
但李顯終究說對了一句話。
他長在女皇耳濡目染之下,認可她,想延續她,正如對顏夫人的孺慕之情和對阿娘的幽思懷念。這二十五年短暫人生,是睿智的女人滋養他、引領他,他不反感女主,甚至不反感女性填充朝堂的任何角落,也所以從一開始,他就不取笑瑟瑟幼稚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