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訓竟不接她話,也沒有耐心安慰,反指窗外。
「嫡長既除,順序往下數,咱倆便是眾矢之的,還有相王……你別忘了,太孫一去,李成器便是嫡長。」
瑟瑟一時窒了口,陡然清醒了,復又坐回去抵著牆。
武崇訓嫌胸前空落落的,便下了榻,踱步到支摘窗前瞧外頭的動靜。
李隆基已然偃旗息鼓,正倚著美人靠生悶氣。
晚開的紅杏斜斜伸出一枝,似靈蛇遊走,貫穿過格柵,垂吊他眼前,在夜色里顯出嫣紅的春意,少年人欣賞不來婉約的景致,揮臂去打,頓時落花紛紛。
至於他的弓矢、橫刀,全被杏蕊得意洋洋踩在腳下,不過區區繡鞋能造成什麼損害?搶回來仍是鋒利的武器。
武崇訓瞧著紅杏,覺得那宛然歧伸的姿態有些熟悉,回頭望了她一眼。
「四娘……」
瑟瑟的心思全在兩姓序齒上,隨口嗯了聲。
「我記得有枝花釵十分别致……怎不見你用?」
瑟瑟頓住了,油煎火旺,他還有心思問這些?
「如今他是李家嫡長,你是武家嫡長,也不遑多讓啊!」
這個可能性已然推翻許久,現下重新撿起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拿武三思比李旦,武崇訓比李成器,聖人會作何選擇,簡直不必多問。
——難怪!
他說孩子生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嫡長盡喪,順序往下尋摸,就顯出他們兩口兒來,再加上這融合了李武兩姓血脈的阿漪……
他何止是武家孫輩中第一?
他簡直是兩姓宗室的唯一!
武崇訓早想過這些了,負著手,緩步又踱了回來。
她坐他站,簾幕疏疏風透,唯現出個側影。
一線香飄金獸,她藏身在床榻深處,雖看不見,定是不甘心地瞪著眼,兩條腿裹在被褥里,鼓囊囊像揣著兩個粽子。
武崇訓鬼使神差地彎下腰,把她從被子裡剝出來,撥了撥腳踝上的銀鈴。
泠泠聲輕,瑟瑟眼底苦澀,滿心裡想,他變了,他真的變了。
從前最怕她領情,替她操心費力,從來不提,現下,一分一毫算給她看。
事情昭然若揭。
東宮慘案,最大的受益者不是相王,不是府監,正正是他武崇訓!
打從一開始,聖人想要的繼承人就是武延基和二姐,唯狄相巧言穿插,說自古無侄兒做了皇帝,祭姑於太廟,二姐又不肯低頭,才召李顯回來。
這回武延基與二哥殞命,竟是給他騰位置!
「我阿耶進京三十餘年,汲汲營營,三代的指望,全著落在阿漪身上,誰想動他,先從我阿耶屍首上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