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滔滔的痛訴打了個梗,垂頭喪氣地撇開眼神,好半天才僵著臉道。
「那時我很會鑽牛角尖兒,把是非曲直看的很重,瞧姑母起起伏伏,一時風光無限,一時人人踐踏,便覺得卷進去很傻,不如做個田舍翁,只要夫妻美滿,兒女可愛,不也很好?我在龍州娶妻生子,我與娘子……」
「我的娘子……」
他再三起頭,總說不下去。
面上情緒交織,一忽兒哀毀一忽兒幸福,還有種根本不想細說給外人聽的敝帚自珍,許久方笑著總結。
「我的娘子,很好!」
不知怎的,瑟瑟跟著心頭一松,也笑出來。
可武三思的面色旋即僵直。
「是我傻,以為人到無求品自高,我家園子名為留園,一石一木,夫婦倆親力親為,可我留不住她,她生了那病,起初不過懶散些,次後藥石無效。土人說離開龍州便可治癒,我卻沒本事帶她走,正在一籌莫展之際,聖旨又來。」
「這回進京卻未封官,只辦些莫名其妙差事,一時并州挖出讖語,一時說武家乃是周平王少子姬武之後裔,唯族譜遺失,著重新編撰。這話聞所未聞,又從何編來?我焦頭爛額,日夜不寐,娘子卻等不得……連我的長子!」
武三思擦了擦額角冷汗。
長子早夭,武崇訓行三,卻是他親手教養的第一個孩子,他對武崇訓寄望之深,豈是注入宗室血脈六個字足以囊括?
瑟瑟今日不懂,唯有為人父母十年以後,才能明白。
瑟瑟沒言聲,提起茶篩往盞中篩末,碰撞出細細碎碎的摩擦。
要說京城,真是個好地方,管你姓什麼,李家、張家、武家,都一樣,只要進了京,再進一步進了宮廷,就有發揮的餘地。
她喃喃道,「我既來了,絕不讓人家趕我出去——」
武三思咦然抬起臉,與她分外投契。
「我也發過這誓。」
案上壓著一架三梁遠遊金冠,細棱兒的足金,折射出千萬道細碎金光,十分别致,隨隨便便壓在大摞畫紙上,當鎮紙使用,那些畫正如武崇訓日常練筆,畫個蘿蔔帶著泥,畫個麻雀啄米,最尋常的街市景致,他們心嚮往之。
瑟瑟看著金冠唏噓良久,京里傳說武三思最肯諂媚,當街替府監牽馬。
誰能信?
他也有過龍州的青年時光,直到被神都旋渦重重污染,成了眼前模樣。
她學著武崇訓,把目光化作柔軟筆尖,描摹人家的五官神情。
武家男人怎麼看都是讀書人,武崇訓最吸引她的,便是這一點溫文爾雅,夫妻尋常相望,也似深情凝視,叫人不能忽略他的愛重,方才她捋著阿漪的頭髮,便忍不住溫柔地想像他二十歲戴冠的樣子。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