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工正往櫻桃中拌入糖與酪,最後要分小碗裝好,呈給客人當飯後甜點。因櫻桃在兩京之地十分稀貴,且已到了塊下市的時候,不少小氣鬼客人還會將櫻桃偷偷帶回去吃。
雜役們正在擺碗,裴渠巡查進度一般從中穿過,在其中一人身後頓了頓,說:「沒有擦乾淨。」那人似乎有些心神不寧,連忙拿過乾淨白巾將碗重新擦了擦。
南山站在外頭,探了小半個腦袋朝里看,確認老師正在指點的那人正是送魚鱠的雜役。她登時警覺了起來,雖然這人面孔很生,但若能知道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裡,便能很容易地抽絲剝繭查出些關係來。
他只是個小蝦米,談不上多重要,但卻是個好餌。
南山低頭看看地上的魚鱠盤子,想了想將其端起來,有些吊兒郎當地走進了廚廳。正在監工的裴渠抬起頭看她一眼,亦看到了她手中盤子:「南媒官為何來這?」
南山鼓了鼓腮幫子,道:「沈台主賞了一盤魚鱠給某吃,可某嘗了兩口實在覺得消受不了這般生食,又聽說魚鱠挺貴,不想浪費便拿了過來,看有沒有人要吃。」
她演得十分逼真,裴渠明白她演這一出的用意,她這是當著那位雜役的面解釋這盤魚鱠為何會在她手上,且她應該想要當場處理掉這些魚鱠。
裴渠遂道:「若不想吃便拿去倒了罷。」
南山連忙接口道:「哎,真是可惜,若賞一點櫻桃多好。」她唉聲嘆氣抱著魚鱠盤子兀自走到泔水缸前,嘩啦一下便將魚肉全倒了進去,隨後豪氣萬丈地將盤子往長案上一擱:「裴少府接著忙,某這就先走了。」
裴渠看著她晃晃悠悠走出去,若無其事地繼續監工,雖是來來回回走,目光卻時不時瞥向那人。那雜役這時倒埋頭了做事,努力裝出鎮定的模樣,除了手腳麻利地往碗裡裝櫻桃,絲毫小動作也不敢有。
外邊的雨小了許多,雜役們將櫻桃送去宴廳時,雨幾乎已落盡,天地間一片潮氣,江風吹來,頗是涼快。
一 場曲江宴從頭至尾似乎並無波折,但其中小動作卻不好說。裴渠不打算打草驚蛇,故而裝作不知道。今日發生之事他並不驚訝,但對方的目標到底是誰卻又不好辨 別。沈鳳閣身為台官之長,仇家必然不會少,有人想要害他並不稀奇。但對方選在這樣一個場合,則似乎又有些別的打算。
或許是想一石二鳥,害了沈鳳閣的同時又構陷於他?可他區區一介縣尉,又有誰在盯著他呢?
眾官員們吃吃喝喝,酒足飯飽之後摸摸圓滾滾的肚子謝過上遠,便紛紛辭別了。有去杏園繼續下一場的,也有去大慈恩寺和家眷匯合的……夏日旬假總是太短暫,不夠玩吶不夠玩!
參宴者嘩啦啦如鳥散,丟下一屁股爛攤子等著人收拾。裴渠這樣盡職盡責,自然要等到芙蓉園宴廳全部收拾乾淨才好走。他將喝醉了的觀白塞進馬車裡,拍拍他後背:「老師還是回官舍過一夜為好,渾身酒氣會被方丈轟出來的吧。」
觀白晃晃腦袋,伸手狠狠一拍裴渠:「臭小子,今日若不是為師機靈,你吃不了兜著走。」
裴渠當然不能白挨這一下,於是身子前探,趁觀白腦子不清醒問道:「老師知道徒孫就是朝歌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