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程昶卻沒答這話。
他頓住腳步,指了指眼前的岔口,說:「我去西面的清風院一趟,暫與小郡王別過了。」
程燁愕然,白雲山深幽,這日宗室們祭天,山中禁衛遍布,然而清風院地處偏僻,又沒什麼宜人的景致,常人不至,連守衛也分派得鬆散許多。
但這畢竟是三公子的私事,程燁不好多問,又見他身後跟著四個王府武衛,遂點頭道:「好,那明日大禮上見。」
程昶院中的廝役大都不成體統,祭天這樣的場合,他們不便跟來,琮親王雖派了四個親信武衛保護程昶,但程昶對他們並不多信任,到了清風院,囑他們在院門等著,一個人入了院內。
前兩日張大虎去打聽忠勇侯的案子,早在清風院找到了接洽的守衛,這守衛一見程昶,躬身喚了句:「三公子。」將他引入一間暗室。
暗室里候著的兩人一高一瘦,精神雖不怎麼好,但看得出是行伍出身,指腹與虎口都有很厚的繭。
守衛道:「這位是御史台的御史大人,今日前來,是想問一問當年忠勇侯塞北之戰的冤情,他問什麼,你們答什麼就是。御史大人明察秋毫,只要你們不多隱瞞,想必一定能為忠勇侯,為你二人翻案。」
「是、是。」高個兒和瘦子應了,稱是當年雲舒廣手下統領,先把塞北一戰的大致情況一一道來,爾後說,「草原上那些蠻敵,通常也就是沒吃沒喝了,來邊境搶搶東西,乍一交手,兇悍無比,但因為沒糧,戰不長久,打打就退了,因此忠勇侯鎮守塞北多年,幾乎沒怎麼吃過敗仗。」
這個程昶有耳聞。
也正是因為雲舒廣鎮守塞北多年,居功至偉,今上才把他招回金陵,想著他年紀大了,回來享幾年清福,等過兩年,另派年輕的將帥去塞北。
沒成想忠勇侯一走,隔一年,蠻敵就舉大兵入侵。
「那年蠻敵雖來勢洶洶,也不過就是比往年多些兵,多些馬,今上慣來當他們是紙糊的老虎,起先沒怎麼當回事,直到失了一個城池,才引起重視,太子殿下擔心百姓安危,以防萬一,於是保舉了忠勇侯出征。」
「誰知忠勇侯一到塞北,才發現這回的狀況有些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了?」程昶問。
「我們和塞北的蠻子交手,每一仗最多打半年,有時候都不是因為他們打不過,而是他們沒糧食,撐不下去了。可是這一回,忠勇侯到塞北的時候,他們已然與我們打了數月,隨後交手,也不像之前那樣猛攻,反而迂迴了起來,就像要打持久戰似的。」
「忠勇侯發現事有蹊蹺,於是給樞密院去急函,請求樞密使大人急調兵糧前來。」
「結果急函一去三月,樞密院那邊才緩緩回了一封信,說兵糧已在路上。」
「但是,這封信來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蠻敵忽然整軍再犯,忠勇侯不得已,帶著手下七萬人迎敵,起初得勝,一路追出山月關才發現中了蠻子的圈套——先頭與我們交手的,其實誘敵深入的幌子,真正的蠻敵大軍竟排布在境外,有十萬之眾,我們當時早已戰至力竭,如何能與這十萬人交手?」
「可退又退不了,忠勇侯這才帶著咱們拼死一戰,最後雖贏了,我們的人手幾乎死傷殆盡,忠勇侯也因禦敵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