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銘沉默片刻,從一旁的廝役手上接過薄氅披上,往正堂走去。
路上,他問跟在身後的裴闌:「你這幾日在樞密院, 見過雲洛了?」
「見過了。」裴闌道。
「怎麼樣?」
裴闌猶豫了一下, 道:「交情淡了, 沒什麼可說的。」
他與雲洛雲浠兒時一起在塞北長大,久別重逢,按說該喜不自勝才是, 但云洛與雲浠一樣,都是愛憎分明的人, 他知道這幾年裴闌幹了什麼齷齪事, 在樞密院與他碰上,竟是理也不理。
裴銘「嗯」一聲,過了半晌, 淡淡道:「你趁著這幾日,點點你手上的兵馬,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自己心裡要有個數。」
裴闌聽了這話,卻是一愣,半晌,心中漸漸生起一個石破天驚的揣測。
他躑躅了一會兒,剛想跟裴銘求證,正堂已到了。
裴銘邁入堂中,見老太君扶著木杖,在上首坐得筆直,連忙迎上去道:「母親怎麼這麼晚了還不歇息?」
老太君雙眉一豎,猛地拄打木杖,厲聲道:「你還敢問?你且說說,你今日這麼晚回府,做什麼去了?」
裴銘似無事發生:「今日下值後,兒子有個應酬,跟幾位同僚一道去秦淮吃了一盞茶。」
「吃茶?」老太君冷哼一聲,「怕不是商討你的大業去了吧?」
裴銘默然。
「我早就告誡過你,人行在世,當堂堂正正,上無愧於蒼天,下無愧於己心,方能善始善終,得到善果!眼下陛下健在,你就急著要侍奉『新君』,是要越俎代庖幫朝廷立儲嗎?!你如此倒行逆施,終有一天是要遭報應的!」
裴銘寬慰老太君道:「母親放心,兒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不會行悖逆之事的。」
「不會?」老太君怒不可遏,「那為何自洛兒歸來,你成日裡忙得腳不沾地?你近日頻頻夜歸又是因何緣何?」
「洛兒與寧桓都是朝中武將,他們回來,朝務再繁忙,那也落不到你一個工部的人頭上!」
「貪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已貴為工部尚書,該當知足。哪怕是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當好好走正途才是!當年雲舒廣有恩於你,後來忠勇侯敗落,你為了仕途,急於與侯府撇清關係,棄阿汀一個小丫頭於不顧,已是大錯特錯,人在做,天在看啊,眼下你迷途知返尚還來得及,否則有朝一日天道輪迴,你必將——」
「母親多慮了。」裴銘不等老太君說完,逕自打斷道,「兒子近日繁忙,與洛兒歸朝並無關係,而是陛下起了修繕明隱寺之心,兒子是以席不暇暖。」
他說著,退後一步,朝老太君躬身揖下:「母親今日的教誨,兒子銘於五內,絕不敢忘。母親放心,自明日起,兒子下值以後,一定早些回府,多陪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