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又犯疾症了?也太不是時候了。
裴銘回想起程昶適才面容清絕,臉色煞白的模樣,不由憶及單文軒這一路上神神鬼鬼的話語。
他不信這些,卻也免不了在心中打趣,聽說神魔常有天人之姿,三公子這副尊榮,還真有點黃泉厲鬼的樣子。
裴銘在兵部找到熟人,傳達了陵王之意,隨後遣了一人去樞密院尋裴闌,便回到了工部。
及至暮色四合,裴闌才到工部來,與裴銘一揖:「父親,您要見我?」
裴銘合上手裡的卷宗,站起身:「路上說。」
父子二人同乘一輛馬車回府,路上,裴銘問裴闌:「闌兒,為父日前交代你的事,你可辦好了?」
裴闌沉默許久,然後回道:「兒子手上可用的兵馬約有兩萬,近日已點好了。」
裴銘頷首:「吩咐下去,整軍吧。」
裴闌聽了這話,又是一陣沉默,過了許久,才「嗯」了一聲。
車室內燈火幽微,裴銘借著這燈火,看了裴闌一眼。
他了解他這個兒子,有些風流,有些好高騖遠,因兒時受教於老太君,於大是大非上尚有方圓,好在氣性不算太高,不敢忤逆他這個父親。
「三日後,五殿下在明隱寺認祖歸宗,我們便為陛下『清君側』。」裴銘又交代道。
裴闌再次「嗯」一聲。
不多時,裴府到了,裴銘喚來一個僕從問老太君今日的近況。
自上回與裴銘一場爭執過後,老太君已然病得起不來身了,大夫寫得藥方里有催睡的引子,是以便整日整夜地睏覺。
不過這樣才好,能睡過去,憂思便能少些,憂思少些,人便能將養好了。
得知老太君今日白日裡只醒過來一回,統共只說了三句話,裴銘不免心憂。
但他又想了,左右待功業成,多的是時間孝順,眼下母親不待見自己,便不去跟前討嫌了,於是打發裴闌過去代為盡孝。
裴闌作別裴銘,獨自往老太君的暖閣走去。
暖閣里黑漆漆的,唯有一個炭盆發出幽微的火光——老人家畏寒,即便入了夏,在涼夜裡也要點炭的。
裴闌推門而入,輕喚一聲:「祖母。」
好半晌,臥榻那頭才傳來顫顫巍巍一聲:「闌兒來了。」
裴闌點亮燭燈,步去臥榻前,握住老太君的手:「是,孫兒來了。」然後吩咐臥榻旁的兩名侍婢,「你們且下去吧,今夜由我侍奉在此即可。」
兩名侍婢應聲而退。
裴闌靜候在屋內,直到她們的腳步聲遠去,他才將燭燈擱在一旁,重新掩好門窗,回到榻前,摻著老太君下了地,將她扶到外間坐下。